第2章 后梁 郢王朱友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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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总爱盯着大殿房梁上的雕花发呆。那些盘踞在木头里的蟠龙张牙舞爪,爪子快把木头刨出裂痕。当年我爹坐在这把龙椅上时,这些木头还新得很,如今西北角已经蛀空了一大块。当年我踩着那些蛀孔爬上龙椅时,何尝不是像条虫子在啃这天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该从哪说起呢?
我娘是个营妓,这事我八岁才懂。那会儿我们住在亳州城外的土屋里,我蹲在门槛上剥豌豆,听见隔壁卖豆腐的婆子跟人嘀咕:"朱三将军的野种又大了一岁"。我端着簸箕冲出去,豌豆撒得满地滚,婆子的豆腐担子被我掀翻在泥里。我娘追出来拽我胳膊,她的袖子滑下去半截,露出块暗红的疤——那是前年节度使来军营巡查,有个校尉喝多了拿火钳烫的。
"娘,朱三将军是谁?"夜里我摸着那道疤问。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晃,我头回发现她眼角细纹像蛛网,她才二十二岁。她忽然把我整个脑袋按进怀里,我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脂粉味混着灶灰:"是你爹,你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大英雄"是在中和三年冬天。那年黄河冻得能跑马,我十岁生辰那天,十几个铁甲军士撞开了我们的破木门。领头那个络腮胡一把揪住我衣领,我娘扑上来咬他手腕,被他反手抽得撞在墙根。我抄起灶台上的菜刀要砍,突然听见马蹄声里有人喊:"住手!"
那是我爹。他裹着黑貂裘坐在马上,马鞍上挂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后来才知道那是秦宗权的部将,早上刚被他阵斩。我仰头看他,他眉骨上有道疤,把眉毛劈成两截,这让他看人时总像在皱眉。他甩了鞭稍指我:"像,跟我年轻时一个模子刻的。"这话是说给身后亲兵听的。
我娘当晚就被留在亳州。我裹着件不合身的皮甲坐在马背上,背后是我爹铁甲透出的寒气。他教我认北斗星:"看见勺柄指的方向没?往北三百里就是汴州。"我脖子仰得发酸,突然听见他嗤笑:"别学你娘咬嘴唇,娘们唧唧的。"
汴梁城的朱府大得让我发慌。我被扔进西跨院,每天有两个老嬷嬷盯着我背《孝经》。三个月后我逃出来,在演武场看见我大哥友裕练槊。他比我大三岁,银甲白袍,红缨枪耍得水泼不进。我躲在兵器架后面偷看,被他发现后一枪挑飞了我的幞头。枪尖擦着我耳朵过去,血珠子滴在锁子甲上,他说:"野种也配摸兵器?"
那晚我在马厩里找到半截断枪,对着草垛捅了整宿。卯时二刻,我爹带着亲兵来牵马,我正握着枪杆在泥地里打滚。他踹了我一脚,靴子陷进我肋骨缝里:"要学就正大光明学!"第二天,我有了自己的木枪,长度比着我的身高削的,枪头包着厚布。
光启元年春,我十三岁,跟着我爹打魏博。那是我头回见真正的战场。罗弘信的红翎军在河滩上列阵,箭雨落下来时,我死死攥着缰绳不敢动。我爹的赤旗从我头顶扫过,他吼声比战鼓还响:"老子的种宁可死在马蹄下!"我闭着眼冲出去,长枪扎进个独眼骑兵的肚子。热乎乎的血喷了我满脸,那人的肠子缠在我枪杆上。回营后我吐了半宿,听见帐外我爹跟敬翔说:"这崽子够狠。"
我在军中渐渐有了诨号"小朱三"。乾宁二年打兖州,我带着三百轻骑绕到朱瑾后方烧粮草。火光照亮城头时,我看见朱瑄的守将举着长斧劈来。那一斧砍碎了我的肩甲,我反手把短刀捅进他咽喉。回营路上血浸透了半边身子,我爹亲手给我裹伤时说:"明日庆功宴,你坐我右手边。"
那场庆功宴摆了三天。我穿着新制的明光铠,看我爹把缴获的金杯赏给众将。酒过三巡,他忽然把个舞姬拽到怀里,那女人眉梢有颗痣,像我娘。我捏碎了手里的玛瑙杯,碎碴子扎进掌心。第二天拔营时,敬翔策马跟我并行:"二公子,汴梁城里刚添了位三公子。"我知道他说的是友贞,那个奶娘抱着都会哭的娃娃。
天复三年围凤翔,我在雪地里趴了七天七夜。李茂贞的骑兵队每天从我们藏身的沟壑旁经过,能听见他们抱怨朝廷赏赐太少。第八天我带着冻伤的脚突袭粮道,抢回来三十车粟米。我爹拍着我肩膀大笑,转头却把缴获的玉带赏给了友文。那晚我在营帐里磨刀,敬翔掀帘进来递给我一壶酒:"二公子可知,大公子屋里新添了吴越进贡的错金鼎?"
长安城破那日,我亲手斩了韩全诲。那阉人血溅在太极殿的蟠龙柱上时,我爹正扶着昭宗上御座。皇帝的手抖得厉害,我爹握着他的手腕说:"陛下莫怕,朱全忠在此。"退到殿外时,张氏递给我帕子擦脸,她手指比雪还凉。那是我爹新纳的侍妾,后来成了他最宠爱的女人。
回汴梁的船上,我听见崔胤跟我爹密谈。舱板缝隙漏下的光斑在他脸上跳动:"唐室气数已尽,主公当效曹丕故事。"浪头打来,我死死抓住缆绳。河风里带着血腥味,我想起七岁那年掀翻的豆腐担子,白花花的豆腐脑渗进黑泥里。
天佑四年那个春天,我蹲在汴河边的柳树下磨剑。新发的柳芽落在剑刃上,被我一吹就断成两截。河水里飘着扎彩楼的碎绸子,半个月前我爹刚在洛阳登基,改元开平。我拿剑尖挑开水面的浮萍,倒影里我的幞头镶了金边——我现在是郢王了,可上个月初八朝会,友文站的位置比我靠前两步。
"二弟好雅兴。"友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剑已经横在他喉头。他新蓄的胡子修剪得齐整,怀里抱着个鎏金暖炉,"大哥在紫宸殿试穿衮服呢,听说绣娘用了二十两金线。"剑刃压出一道血痕,他还在笑:"爹说要给三哥加封梁王。"
我收了剑扭头就走。宫墙根下遇见张氏的车驾,帘子掀开条缝,露出半张敷了珍珠粉的脸:"郢王殿下,陛下让您申时去校场。"她如今是皇后了,可我还是闻得见那股子脂粉味,跟我娘当年用的劣货一个香型。
校场的黄土夯得比铁还硬。我爹——现在该叫陛下了——正在试新制的神臂弩。箭矢穿透三层铁甲时,他笑得胡须乱颤:"有此利器,李存勖那黄口小儿何足道哉!"转头看见我跪在尘土里,他随手抛来块玉佩:"河阳节度使的位置给你留着。"
出宫时撞见敬翔的轿子。这老狐狸掀帘子露出半张阴恻恻的脸:"郢王可知,博王府昨夜进了六车青州石?"我攥着玉佩没说话。青州石是修陵寝用的,友文这是给自己备寿材呢,还是给旁人?
乾化元年深秋,我在潞州跟晋军对峙。李存勖的鸦军趁夜劫营,火烧着粮草时,我光着脚冲出营帐。亲兵牵来的马中了流矢,我抢了匹无鞍马往北狂奔。天亮时清点残部,左臂被流箭擦出的伤口结了黑痂。副将问我是否求援,我把箭镞按进伤口:"写捷报,就说斩首三千。"
回朝那天正赶上重阳宴。我爹把菊花酒泼在我脸上时,酒液顺着下巴滴进锁子甲:"李嗣源都打到邢州了,你还有脸报捷?"瓷盏砸在额角,血混着酒辣眼睛。我瞥见友文在笑,他面前的蟹壳堆成小山。
夜里我去御马监偷马。乌云踏雪的蹄子包了棉布,还是惊动了守夜的宦官。我在城郊林子里狂奔,直到撞见巡夜的龙骧军。带队的偏将举着火把照我脸:"哟,这不是白日里挨训的..."我策马撞翻他,抢过火把扔进草料堆。
火光惊动了整个汴梁城。我在城楼上看着救火的人群像搬食的蚂蚁,身后响起张氏特有的细碎脚步声。她这次没敷粉,眼角堆着皱纹:"陛下咳血了。"我说我知道,上个月往御药房安插的人早报过信。她忽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博王前日往洛阳送了十二个娈童。"
我爹的病是打雷雨夜开始重的。乾化二年春,惊蛰的炸雷劈断了太庙前的柏树。我在偏殿闻见艾草混着血腥气,张氏隔着屏风哭:"太医说要用亲生子心头肉做药引。"我握刀的手很稳,刀尖挑开衣襟时,我爹突然睁眼:"让友文来。"
那晚我在博王府墙外站到三更。府里丝竹声就没断过,隔着水渠都能闻到酒臭。巡更的老卒跟我搭话:"郢王也来听曲?"我把钱袋扔给他:"买酒喝,今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时听见府门开阖,四个壮汉抬着镶玉肩舆出来,上面堆的锦被里露出一截雪白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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