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曹魏 魏元帝曹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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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那天的洛阳城飘着柳絮,燕王府后院的老井泛着青苔。父亲曹宇总爱把我架在肩头去马厩喂食,母亲则会在立夏时节用井水给我镇青梅。建安风骨传到我们这一代,只剩下铜雀台残瓦上的纹路,那时谁也不知道,曹家天下会断送在一个连马鞍都爬不上去的孩子手里。
记得甘露三年初春,先帝曹髦来府里看牡丹。十五岁的天子执剑站在花丛中,剑穗上的玉珏碰得叮当响。他忽然蹲下来问我:"奂弟可知何为天子?"我刚要答话,他却用剑尖挑起朵魏紫插在我襟前,"天子就是洛阳城最大的囚徒。"三个月后,我在正厅听见父亲摔了茶盏——宫里传来消息,天子带着三百僮仆杀向司马府。
那年的雨水特别多,我蹲在屋檐下看蚂蚁搬家,母亲的织机声突然停了。司马家的铁骑踏破王府门槛时,我手里还攥着半块准备喂锦鲤的胡饼。领头将领的铠甲往下滴着水,母亲扑上来拽住我腰间的组佩,玉环崩裂的声音混着雷声砸在青砖地上。他们把我塞进马车时,我透过车帘缝看见父亲跪在雨里,朝服上的蟠螭纹浸成了深褐色。
太极殿的龙椅比燕王府的楠木椅还冰凉。司马昭教我说的第一个字是"准",第二句话是"大将军劳苦"。那天朝会上有老臣哭先帝,血溅在朱雀纹地衣上,像极了母亲去年绣的腊梅图。退朝后我在东阁吐得天昏地暗,掌事太监边擦地边嘀咕:"这位倒是比前头那位省心。"
最初两年,我总在寅时惊醒。值夜的宫女说我在梦里背《洛神赋》,有回惊动了整个寝宫——我竟赤着脚跑去太庙找祖父的佩剑。司马昭次日在尚书房提起这事,笑着把奏折推给我:"陛下可知太祖武皇帝最恨梦游之人?"他手指点在"诛"字上的力道,震得我腕骨发麻。
华林园东南角的假山群是我的避难所。景元二年的端阳节,我在山洞里撞见个白发宫娥,她正对着件旧龙袍抹眼泪。那袍角绣着曹髦最爱的竹叶纹,领口还留着道三寸长的裂口。"先帝去那日,这衣裳还熏着苏合香。"她抖开衣襟时,我闻见腐叶堆里的血腥气。三日后掖庭传来消息,说老宫人投了太液池,打捞时发现她怀里揣着半块带牙印的杏脯——那是我幼时给曹髦塞的点心。
咸熙元年的第一场雪压折了宫墙外的老槐枝。司马昭咳着血来西暖阁,非要亲手教我批阅伐蜀捷报。墨汁滴在"钟会"二字上晕成团黑影,他忽然攥住我执笔的手:"陛下可知,当年武皇帝选太子时,在丕公子案头看见什么?"我摇头时,他指甲几乎掐进我皮肉里:"满案都是治国策论,而植公子案头只有诗稿。"
真正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司马炎的眼神。元熙元年的春耕礼,他扶我上耒耜时,拇指按在我虎口处的力道像在试刀。后来听小黄门说,那日北邙山的猎场刚处决了三个曹氏宗亲,血渗进新翻的土里,正好应了春耕见红的吉兆。
禅位前三个月,尚书台开始往玄武门增兵。我夜夜听着铁甲摩擦声入眠,有次掀开窗棂,看见守夜侍卫的刀柄上缠着曹家军旧时的红缨。那晚黄门令送来的安神汤格外苦涩,碗底沉着片竹叶,叶脉上用针尖刺出"陈留"二字——那是我七岁时在燕王府后墙刻的字。
禅让礼那日的朝阳特别刺眼。我数着司马炎冕冠上的玉藻,二百八十八颗白玉竟有七颗带着裂痕。递传国玺时,他掌心全是冷汗,我突然想起曹髦当年插在我衣襟的牡丹——原来我们都是被硬塞进剑鞘的钝刀。史官笔下"白虹贯日"的异象,不过是承露盘铜镜反射的晨光。
金墉城的秋风总裹着漳河的水腥气。搬家那日,我在残垣里捡到块缺角的瓦当,老门房说这是铜雀台最后的遗物。夜里对着烛火细看,瓦当背面竟有行小字:"建安十五年,丕植斗酒处",墨迹被雨水泡得模糊,像极了那些被故意写错的史册。
陈留王府的头一个除夕,我在庑廊下遇见个醉酒的老兵。他非说见过我祖父横槊赋诗的模样,"曹丞相的马蹄声能震落邺城的梧桐叶"。说着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箭疤竟拼成个"汉"字。第二天管家说那老兵是二十年前的青州兵,昨夜跌进井里了,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麦饼。
太康三年的灯节,我混在人群里看傩戏。演"受禅台"的伶人刚唱到"魏祚终,晋室兴",卖汤饼的胡商突然往我袖里塞了张字条。回家展开,竟是曹髦的字迹:"奂弟,九泉下的牡丹开了。"墨色新鲜得可疑,但纸角那抹苏合香,分明是当年华林园假山洞里的味道。
最后一次见司马炎是在太康六年的谷雨。他从建业带回的吴盐撒在我的茶碗里,笑着说:"当年你祖父若肯安心当个权臣..."我打断他,指着院中啄食的燕雀:"陛下看那只老燕,教雏鸟飞时总要把它们推下屋檐。"我们对着铜雀台遗址喝光了三坛杜康,他醉倒前嘟囔:"其实我祖父怕了你四十年。"
五十八岁生辰那夜,我梦见自己变回追纸鸢的孩童。母亲在井边浣衣,父亲举着我够檐下的风铃,那声音和太极殿的玉磬一模一样。醒来时月光浸透了窗纸,案头摊着抄到一半的《短歌行》,"譬如朝露"的"露"字晕开了墨迹。我忽然想起禅位那日,司马炎鬓角也有滴将落未落的汗珠。
邺城的更鼓敲到三响时,我摸出枕下的瓦当碎片。建安十五年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青,远处漳河上有渔夫在唱《碣石篇》,调子却像极了洛阳童谣。铜炉里的安神香突然爆了个火星,恍惚间听见曹髦在说:"奂弟,该回家了。"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着,这次终于盖住了玄武门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