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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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观怀古 其十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众人看完,都啧啧称奇,赞叹不已。宝钗率先开口说道:“前八首在史书中都能找到依据;后两首却没有考证,我们不太明白,不如另外再作两首。” 黛玉赶忙阻拦道:“宝姐姐你也太拘泥、太做作了。这两首虽说在史书中没有考证,咱们虽然没看过那些野史外传,不了解底细,但咱们难道连两本戏都没看过吗?就是三岁小孩也知道,何况咱们呢?” 探春也附和道:“这话在理。” 李纨接着说:“况且宝琴原本就去过这些地方。这两件事虽然没有确切考证,但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之人故意弄出这些古迹来迷惑人。比如说那年进京的时候,单单关夫子的坟,就看到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的事迹,都是有确切记载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坟呢?肯定是后人敬爱他生前的为人,或许是从这份敬爱中衍生出来的,也未可知。再看《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以来有些有名望的人,坟也不少,没有考证的古迹就更多了。如今这两首诗虽然无据可考,但说书唱戏,甚至求签的签文上都有批注,无论老少男女,从俗语口头中都能听到。而且又不是看了《西厢记》《牡丹亭》这类词曲,怕看了邪书。这没什么妨碍,就留着吧。” 宝钗听了,这才不再坚持。
大家猜了一会儿,都没猜对。
冬天白昼短,不知不觉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众人便一起去吃饭。这时,有人向王夫人回禀:“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来说,他母亲病重,想见女儿。他来求恩典,接袭人回家看看。” 王夫人听了,说道:“人家母女一场,哪有不让她去的道理。” 随即就把凤姐叫来,把这事告诉了她,让她酌情处理。
凤姐答应后,回到房中,便让周瑞家的去告诉袭人缘由。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叫一个跟着出门的媳妇,你们两个人,再带上两个小丫头,陪着袭人去。外头派四个年纪大、会跟车的。要一辆大车,给你们坐;再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 周瑞家的答应了,刚要走,凤姐又说:“袭人是个懂事的,你告诉她我的话:让她穿几件颜色鲜亮的衣裳,多包一包袱衣裳带着,包袱也要弄得像样些,手炉也要拿个好的。临走前,让她先来让我瞧瞧。” 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果然见袭人穿戴整齐来了,两个丫头和周瑞家的拿着手炉和衣包。凤姐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十分华丽;再看她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套着青缎灰鼠褂。凤姐笑着说:“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赏你的,倒也不错。只是这褂子颜色太素了些,现在穿着也冷,你应该穿一件厚毛的。” 袭人笑着说:“太太就只给了这件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等过年的时候再给厚毛的,现在还没拿到呢。” 凤姐笑着说:“我倒有一件厚毛的,我嫌风毛出得不好,正打算改呢。也罢,先给你穿吧。等过年太太给你做的时候,我再要回来,就当你还我了。” 众人都笑着说:“奶奶就会说这话。平日里大手大脚的,不知道背地里替太太补贴了多少东西,真的是补贴得都没法说,又哪里会跟太太算账。偏这会儿又说这种小气话打趣。” 凤姐笑着说:“太太哪里能想到这些。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脸面。没办法,我自己吃点亏,把大家打扮得体面些,宁可我落个好名声。要是一个个都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别人先笑话我当家把人弄得像叫花子一样。” 众人听了,都感叹道:“谁能像奶奶这样圣明!对上体贴太太,对下又疼惜下人。”
正说着,只见凤姐让平儿把昨天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给了袭人。又看袭人带的包袱,只有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的棉袄和皮褂。凤姐又让平儿拿出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包袱,还让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的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人道:“一件就已经很贵重了。” 平儿笑着说:“你拿这件猩猩毡的。把这件顺便拿出来,让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天那么大的雪,大家都有衣服穿,不是猩猩毡的,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多整齐。就只有她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得缩肩驼背,可怜兮兮的。现在把这件给她吧。” 凤姐笑着说:“我的东西,你私自就拿去送人。我一个人花还不够,再加上你这么大手大脚的,可真好!” 众人笑着说:“这都是奶奶平日里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要是奶奶平日里小气,只看重东西,不顾及下人,姑娘哪里还敢这样。” 凤姐笑着说:“所以说,还是她最懂我的心思,能明白我三分。” 说着,又嘱咐袭人:“你妈要是好了就罢了;要是情况不好,就只管住下,派人回来告诉我,我再另外派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用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用具。” 又吩咐周瑞家的:“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也不用我多嘱咐了。” 周瑞家的答应道:“都知道。我们到了那里,肯定会让他们家的人回避。要是住下,肯定另外要一两间内房。” 说完,便跟着袭人出去了,又吩咐准备灯笼,然后坐车前往花自芳家,这里暂且不表。
这边凤姐又把怡红院的两个嬷嬷叫来,吩咐道:“袭人恐怕回不了家,你们平日里知道那些大丫头,哪两个懂事,派她们到宝玉屋里值夜。你们也要好好照看,别由着宝玉胡闹。” 两个嬷嬷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报告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本就是轮流负责值夜的。” 凤姐听了,点头说:“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 老嬷嬷们答应了,便回园子去了。不久,周瑞家的果然回来给凤姐送信说:“袭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她不能回来了。” 凤姐向王夫人汇报了情况,一面派人去大观园取袭人的铺盖和梳妆用品。
宝玉看着晴雯和麝月把东西收拾妥当送去后,晴雯和麝月都卸去残妆,换了裙袄。晴雯只在熏笼旁围坐着。麝月笑着说:“你今天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 晴雯说:“等你们都忙完了,我再动也不迟。有你们在一天,我就享受一天。” 麝月笑着说:“好姐姐,我去铺床,你把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把上头的插销插上,你的个子比我高些。” 说完,便去给宝玉铺床。晴雯叹了口气,笑着说:“人家刚坐暖和了,你就来捣乱。” 此时宝玉正坐着发愁,心里想着袭人的母亲不知道是死是活,忽然听到晴雯这么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插上插销,进来笑着说:“你们暖和吧,都弄好了。” 晴雯笑着说:“终究暖和不了多久,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 麝月说:“难为你还想着!他平日里又不用汤婆子,咱们这熏笼上暖和,不像那屋里炕冷,今天可以不用。” 宝玉笑着说:“这么说,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我这外边没人,我怪害怕的,一晚上都睡不着。” 晴雯说:“我在这儿睡。麝月到外边睡去。” 说话间,已经二更天了,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点香,服侍宝玉躺下,两人才去睡觉。
晴雯舒舒服服地待在熏笼旁,麝月则在暖阁外面。三更过后,宝玉在睡梦中喊起了袭人。连着叫了两声,没人回应,他自己醒了过来,这才想起袭人不在家,忍不住笑自己糊涂。这时晴雯已经醒了,笑着喊麝月说:“连我都醒了,她守在旁边居然没听见,真是像在挺尸一样。” 麝月翻了个身,打着哈欠笑道:“他叫袭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接着问宝玉:“怎么啦?” 宝玉说:“我想喝茶。” 麝月赶忙起身,身上只穿着红绸小棉袄。宝玉说:“披上我的袄子再去,小心着凉。” 麝月听了,随手就把宝玉起夜时披的那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地到盆里洗手,先倒了一杯温水,拿了大漱盂过来,让宝玉漱了口;然后才从茶架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涮了涮,再从暖壶里倒了半碗茶,递给宝玉喝;自己也漱了漱口,喝了半碗茶。晴雯笑着说:“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呗。” 麝月笑道:“你还得寸进尺了!” 晴雯说:“好妹妹,明晚你别动,我服侍你一整夜,怎么样?” 麝月听了,只好也服侍晴雯漱了口,倒了半碗茶给她喝。麝月笑着说:“你们俩别睡,聊会儿天,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在等着你呢。” 宝玉说:“外头肯定有大月亮,我们聊天,你尽管去。” 一边说,一边咳嗽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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麝月打开后门,掀起毡帘一看,果然月色皎洁。晴雯见她出去了,就想吓唬她一下。她向来比别人身子骨壮,不怕冷,也不披件衣服,只穿着小袄,蹑手蹑脚地走下熏笼,跟在麝月后面出去了。宝玉笑着劝道:“小心冻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晴雯只是摆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晴雯只觉得寒意透骨,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暗自想着:“怪不得人家说热身子不能吹风,这一冷起来还真要命。” 她正准备吓唬麝月,就听见宝玉在屋里大声喊道:“晴雯出去了!” 晴雯赶忙转身回到屋里,笑着说:“哪就能把她吓死?就你老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宝玉笑道:“倒不是怕吓着她,一来怕你冻着了不好;二来她要是没防备,免不了大喊一声,万一吵醒了别人,人家不说咱们是闹着玩的,反倒说袭人刚走一夜,咱们就神神叨叨的。你来把我这边的被子掖一掖。” 晴雯听了,就上前掖了掖被子,伸手进去暖了暖,宝玉笑着说:“好冷的手!我说会冻着吧。” 这时,他又看见晴雯两腮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一样,用手摸了摸,也是冰凉的。宝玉说:“快进被窝里暖一暖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 “咯噔” 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地笑着跑了进来,说道:“可把我吓了一跳。在黑影里,假山石后头,我看见有个人蹲着。我刚要喊,原来是那只大锦鸡,见了人飞了起来,飞到亮处,我才看清楚。要是冒冒失失地一喊,可就把人都惊动了。” 一边说,一边洗手,又笑着说:“晴雯出去我怎么没看见?肯定是想吓唬我去了。” 宝玉笑道:“她在这儿呢,正暖着呢!我要是不喊得快,你可真得被吓一跳。” 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去吓唬,这小蹄子自己就一惊一乍的了。” 一边说,一边又回到自己的被窝里。麝月说:“你就这么穿着单薄的衣服,像跑马卖艺似的出去了?” 宝玉笑道:“可不就是这么出去的。” 麝月说:“你这是找死啊!挑这么个时候出去,皮不被冻破才怪。” 说着,又把火盆上的铜罩揭开,拿灰锹把熟炭重新埋了埋,放了两块素香进去,仍旧把铜罩盖上,到屏风后面把灯芯挑了挑,这才躺下睡觉。
晴雯因为刚才受了冷,现在又暖和过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了口气说:“怎么样?到底是着凉了。” 麝月笑道:“她早上就嚷嚷着不舒服,一整天都没吃饭。这时候还不注意保养,还想着捉弄人。明天生病了,让她自己受着。” 宝玉问:“她头上热不热?” 晴雯咳嗽了两声,说道:“没事儿,哪有那么娇贵。” 正说着,只听见外间屋里十锦架上的自鸣钟 “当当” 响了两声,在外间值夜的老嬷嬷咳嗽了两声,说道:“姑娘们睡吧,明天再说。” 宝玉这才小声笑道:“咱们别说话了,再说话又该惹她们开口了。” 说完,大家就都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晴雯果然觉得鼻塞,浑身没力气,懒得动弹。宝玉说:“千万别声张!要是太太知道了,又得让你回家养病。回家虽然好,可到底冷一些,不如在这儿。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让人请个大夫,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瞧瞧就行。” 晴雯说:“话是这么说,你还是得告诉大奶奶一声,不然一会儿大夫来了,人家问起来,怎么说呢?” 宝玉觉得有理,就叫了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去回大奶奶,就说晴雯着凉了,不是什么大病。袭人又不在家,她要是回家养病,这儿就更没人了。请个大夫,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看看,别告诉太太。” 老嬷嬷去了好一会儿,回来报告说:“大奶奶知道了,说吃两剂药好了就算了,要是不好,还是出去养病为好。现在时气不好,怕传染给别人倒还是小事,姑娘们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晴雯睡在暖阁里,不停地咳嗽,听到这话,生气地喊道:“我哪就得了瘟病了,还怕传染给别人!我要是离开这儿,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 说着,真要起身。宝玉连忙按住她,笑道:“别生气,这原本就是她的职责,她怕太太知道了责怪,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向来爱生气,现在肝火肯定更旺了。”
正说着,有人来报大夫来了。宝玉就走过去,躲在书架后面。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嬷嬷带着一个大夫进来。这里的丫鬟们都回避了,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子里只伸出一只手来。大夫看到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还染着金凤花的红色痕迹,赶忙转过头去。一个老嬷嬷连忙拿了一块手帕把晴雯的手盖住。大夫这才给晴雯诊了一会儿脉,起身到外间,对嬷嬷们说:“小姐的病是外感风寒,内里也有些积滞,最近时气不好,算是个小伤寒。幸亏小姐平日里饮食节制,受的风寒也不严重,只是血气原本就弱,偶然染上了一些,吃两剂药疏散一下就好了。” 说完,就又跟着婆子们出去了。
当时,李纨已经派人通知了后门口的人以及各处的丫鬟回避,所以大夫只看到了园中的景致,并没有见到一个女子。不一会儿出了园门,就在守园门的小厮们的值班房里坐下,开了药方。老嬷嬷说:“您先别急着走,我们小爷事儿多,恐怕还有话要说。” 大夫连忙说:“刚才看病的不是小姐,难道是位公子不成?那屋子简直像绣房一样,还放下了幔子,怎么会是公子呢?” 老嬷嬷悄悄地笑道:“我的老爷哟,怪不得小厮们说今儿请了一位新大夫。您还真不了解我们家的事儿。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看病的是他屋里的丫头,还是个大丫鬟呢,哪是什么小姐?要是小姐的绣房,小姐病了,您哪能这么容易就进去呢?” 说着,拿着药方进去了。
宝玉接过药方一看,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还有枳实、麻黄。宝玉说:“糟糕,糟糕,他把女孩儿们当成我们男人一样治,这怎么行!不管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女孩儿家怎么受得了。是谁请的这个大夫?赶紧把他打发走!再请个熟悉的来。”
老婆子说:“用药好不好,我们不懂这个道理。现在再叫小厮去请王太医倒容易,只是这个大夫又不是通过总管房请来的,这轿马钱得给他。” 宝玉问:“给他多少?” 老婆子说:“给少了不好看,怎么也得一两银子,这才符合咱们家的规矩。” 宝玉问:“王太医来了给多少?” 老婆子笑道:“王太医和张太医平时来,也没给过钱,不过每年四季的大节会送些厚礼,那是固定的年例。这个大夫新来一次,得给他一两银子。” 宝玉听了,就叫麝月去拿银子。麝月说:“花大奶奶也不知道把银子放在哪儿呢?” 宝玉说:“我常见她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去找找。”
说着,宝玉和麝月来到放东西的屋子。打开螺甸柜子,上面一格放着笔墨、扇子、香饼、各种荷包以及汗巾之类的物品;下面一格则是几串钱。打开抽屉后,他们瞧见一个小簸箩里放着几块银子,旁边还有一把戥子。麝月拿起一块银子,提起戥子问宝玉:“哪个是一两的刻度呀?” 宝玉笑着说:“你问我?真有意思,你倒像刚来的人似的。” 麝月也笑了,正打算去问别人。宝玉又说:“挑块大的给他就行。又不是做买卖,算这些做什么!” 麝月听了,放下戥子,挑了一块银子掂了掂,笑着说:“这块恐怕有一两了。宁可多给点,别少了,省得让那穷大夫笑话,别说咱们不会用戥子,倒像是咱们故意小气似的。” 婆子站在外面台阶上,笑着说:“那是五两的银锭剪了一半,这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儿又没有夹剪,姑娘就收了这块,再挑块小点儿的吧。” 麝月早已关上柜子走出来,笑着说:“谁还再去找呀!多了的你拿去好了。” 宝玉说:“你赶紧叫茗烟再去请王大夫来。” 婆子接过银子,自行去安排了。
没过多久,茗烟果然请来了王太医。王太医给晴雯诊完脉后,说的病症和之前那位大夫说的差不多,只是药方上确实没有枳实、麻黄等药,倒是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而且药物的剂量比之前那位大夫开的也减少了一些。宝玉高兴地说:“这才是适合女孩儿们的药,虽说要疏散风寒,但也不能太猛。去年我生病,是伤寒加上内里饮食停滞,他看了都说我受不了麻黄、石膏、枳实这些药性猛烈的药。我和你们比起来,我就像那野坟圈子里长了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你们就像秋天芸儿送我的才开的白海棠,连我都受不了的药,你们怎么能受得了。” 麝月等人笑着说:“野坟里就只有杨树吗?难道没有松柏?我最讨厌杨树了,那么大的笨树,叶子却那么少,一丝风都没有,它也在乱响。你偏偏拿自己和它比,也太没格调了。” 宝玉笑着说:“松柏我可不敢比。连孔子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可见松柏这两种东西高雅,只有不知羞耻的人才拿它们胡乱作比呢。”
正说着,只见婆子把药取回来了。宝玉让人找出煎药的银吊子,就在火盆上煎药。晴雯说:“正经应该拿到他们茶房里去煎,在这屋里弄出药味来,怎么行呢。” 宝玉说:“药味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高雅。神仙采药烧药,高人逸士采药制药,这药可是最妙的东西。这屋里我正想着各色东西都齐了,就只差药香,如今正好全了。” 一边说着,一边早让人把药煨上了。他又嘱咐麝月收拾东西,派老嬷嬷去看望袭人,劝她别太伤心。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宝玉才到前面贾母和王夫人处请安吃饭。
此时,凤姐正和贾母、王夫人商量说:“天又短又冷,倒不如以后让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变长、暖和了,再来回跑也没关系。” 王夫人笑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刮风下雪的时候还方便些。吃了东西再受冷气不好;空着肚子走来,一肚子冷风,再压上些食物也不好。不如把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利用起来,反正有女人们值夜,挑两个厨娘在那里,专门给姑娘们做饭。新鲜菜蔬都有规定的份额,从总管房支取,要钱或者要东西都行;那些野鸡、獐子、狍子等各种野味,分一些给她们就可以了。” 贾母说:“我也正这么想呢,就怕再添一个厨房会多事。” 凤姐说:“不会多事的。分例都是一样的,这里添了,别处就减了。就算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吹着冷风,别人还能勉强,可林妹妹怎么受得了?就连宝兄弟也受不了,更何况众位姑娘呢。” 贾母说:“正是这话。上次我就想说,可看你们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