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三藏不忘本 四圣试禅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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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写道:

奉法西行路途遥远,秋风瑟瑟霜花飘落。

乖巧的猿猴被紧锁住,绳索切莫松开;劣马要勤加兜住缰绳,莫要乱加鞭策。

木母(八戒)与金公(悟空)本就该相合,黄婆(沙僧)与赤子(唐僧)本无差错。

咬开铁弹方能知晓真实消息,凭借般若波罗抵达彼岸。

这一回书,说的是取经之道,离不开自身务本的道理。话说唐僧师徒四人,领悟了真如佛性,顿时挣脱尘世枷锁,从性海流沙中跳出,毫无牵挂,径直朝着大路向西前行。一路上历经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野花。时光飞逝,转眼间又到了深秋时节。但见:

枫叶染红了满山,黄花在晚风中挺立。

老蝉的鸣叫渐渐慵懒,愁闷的蟋蟀思绪无穷。

荷叶残破如同青色纨扇,橙子飘香结成金弹般的果丛。

可怜那数行大雁,点点飞向遥远的天空。

他们正走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三藏说:“徒弟们,如今天色又晚了,我们到哪里去歇息呢?” 行者说:“师父,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处处都可当作自己的家。您还问去哪里歇息,这是为何呢?” 猪八戒说:“哥啊,你只知道自己走路轻松,哪里管别人累不累啊?自从过了流沙河,这一路爬山越岭,我挑着这么重的担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们得找个人家,一来化些茶饭吃,二来养养精神,这才是正理。” 行者说:“呆子,你说这话,好像有抱怨的意思。难道还想像在高老庄时那样,依赖他人,贪图自在,恐怕不行啊。既然我们一心向佛,入了沙门,就得吃苦受累,这样才能当好徒弟。” 八戒说:“哥哥,你看看这担行李有多重?” 行者说:“兄弟,自从有了你和沙僧,我又没挑过担子,哪里知道多重?” 八戒说:“哥啊,你听听这物件儿:

四片黄藤编的箱子,长短八条绳子捆绑。还得防备阴雨,用毡包了三四层。匾担怕滑,两头都钉上了钉子。还有铜镶铁打的九环杖,篾丝藤缠的大斗篷。

就这么多行李,可把老猪我累坏了,每天都得挑着走。凭什么你跟着师父当徒弟,却把我当长工使唤!” 行者笑着说:“呆子,你跟谁说呢?” 八戒说:“哥哥,跟你说呢。” 行者说:“你可错了。老孙我只负责师父的安危,你和沙僧,专门负责行李和马匹。要是你们敢偷懒,我先在你们的腿上狠狠打一顿粗棍!” 八戒说:“哥啊,别说打,打人就是以力欺人。我知道你性子高傲,肯定不肯挑担子。但师父骑的那匹马,那么高大肥壮,只驮着老和尚一个人,让它带几件行李,也算是弟兄之间的情分。”

行者说:“你以为它只是匹马吗?它可不是普通的马,它本是西海龙王敖闰的三太子,名叫玉龙。只因纵火烧了殿上的明珠,被他父亲告了忤逆之罪,触犯了天条,多亏观音菩萨救了他的性命。他在鹰愁陡涧,等了师父很久,又幸好菩萨亲临,把他退鳞去角,摘下项下的珠子,才变成了这匹马,愿意驮着师父去西天拜佛。这都是他自己的修行成果,你可别攀比。” 沙僧听了,问道:“哥哥,它真的是龙吗?” 行者说:“是龙。” 八戒说:“哥啊,我听说古人讲:‘龙能喷云吐雾,播土扬沙,有翻山越岭的本事,有翻江搅海的神通。’为什么它今天走得这么慢呢?” 行者说:“你想让它快走,我让它快走给你看看。” 好个大圣,把金箍棒攥了攥,顿时万道彩云升腾。那匹马看见金箍棒,害怕被打,吓得四只蹄子跑得像闪电一样快,“嗖” 的一下就冲了出去。师父手软,拉不住缰绳,任由它撒野,往山崖上狂奔,才放慢了些脚步。师父喘着粗气,定下神来,抬头远远看见一簇松树林,里面有几间房舍,十分气派。但见:

门旁垂着翠柏,宅子靠近青山。几株松树郁郁葱葱,数茎竹子斑斑点点。篱笆边的野菊在霜中艳丽绽放,桥畔的幽兰映着碧水。粉泥砌成的墙壁,砖砌的围墙环绕。高堂壮丽,大厦清幽安宁。看不见牛羊鸡犬,想来是秋收之后农事清闲。

师父正勒住缰绳慢慢观看,又见悟空和其他兄弟赶了过来。悟净问:“师父,您没从马上摔下来吧?” 长老骂道:“悟空你这泼猴,把马惊着了,幸好我还能骑得住!” 行者赔着笑说:“师父,您别骂我。都是猪八戒说马走得慢,所以我才让它快点。” 呆子因为追马,跑得急了些,气喘吁吁,嘴里还嘟囔着:“完了!完了!本来肚子饿,腰也酸,担子又重,挑不动,还让我跑来跑去地追马!” 长老说:“徒弟啊,你看那边有一座庄院,我们正好可以去借宿。” 行者听了,急忙抬头观看,果然看见半空中庆云笼罩,瑞霭弥漫。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佛仙点化,但不敢泄露天机,只是说:“好!好!好!我们去借宿吧。”

长老连忙下马。只见一座门楼,垂莲象鼻的装饰,画栋雕梁。沙僧放下担子。八戒牵着马说:“这户人家,一看就是非常富有的。” 行者就要进去。三藏说:“不行。我们出家人,要各自避嫌,不能擅自进去。等有人出来,我们以礼求宿才行。” 八戒把马拴好,斜靠在墙根下。三藏坐在石鼓上。行者和沙僧坐在台基边。等了很久,都没人出来,行者性子急,跳起身走进门里查看:只见有三间朝南的大厅,帘栊高高卷起。屏门上,挂着一幅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子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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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有一个古铜兽炉。厅里有六张交椅。两边墙上挂着四季吊屏。

行者正在偷看,忽然听到后门传来脚步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娇声问道:“什么人,擅自闯进我这寡妇的家门?” 大圣急忙连声作揖说:“小僧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奉了旨意前往西方拜佛求经。我们一行四人,路过宝地,天色已晚。特意来老菩萨的府上,求借住一晚。” 那妇人笑着迎上来,说:“长老,另外三位在哪里?请进来吧。” 行者高声喊道:“师父,请进来吧。” 三藏这才和八戒、沙僧牵着马、挑着担走进来。只见那妇人走出大厅迎接。八戒眯着眼偷看,你看那妇人是如何打扮的:

穿着一件织金的官绿色纻丝袄,外面罩着浅红色的比甲;系着一条结彩的鹅黄色锦绣裙,下面配着高底花鞋。时兴的发髻上蒙着皂纱,映衬着二色盘龙发式;宫样的牙梳朱翠闪亮,斜插着两股赤金钗。云鬓半白,如同飞凤展翅,耳环上双坠着宝珠;不施脂粉却依然美丽,风流犹似年轻时。

那妇人见到他们三人,更加高兴,以礼邀请他们进入厅房。一一见过礼后,请他们坐下,上了茶。屏风后面,忽然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热气腾腾,异果散发着幽香。那妇人挥动彩袖,露出纤细的手指;捧着玉盏,依次敬茶;还对他们一一行礼。喝完茶,又吩咐准备斋饭。三藏拱手问道:“老菩萨,您贵姓?这里是什么地方?” 妇人说:“这里是西牛贺洲。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我幼年不幸,公婆早早去世,和丈夫守着祖业。家里有万贯家财,千顷良田。夫妻二人命中无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前年,丈夫又不幸去世。我守寡至今,今年服丧期满。留下这些田产家业,却没有一个亲人,只有我们母女四人继承。我想改嫁他人,又舍不得这份家业。正好长老们来到这里,你们师徒四人。我母女四人,想在这山上招夫,你们四位正好合适。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三藏听了,装作没听见,闭着眼睛,心里平静,一声不吭。

那妇人又说:“我家有三百多顷水田,三百多顷旱田,三百多顷山场果木;有一千多头黄水牛,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有六七十处庄堡草场;家里有八九年吃不完的米谷,十来年穿不完的绫罗;一辈子用不完的金银:比那锦帐藏春还要富贵,还说什么金钗之类的。你们师徒要是肯回心转意,入赘我家,自在地享用荣华富贵,不比往西奔波劳累强吗?” 三藏依旧像个呆子一样,默默无言。

那妇人接着说:“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出生的。我丈夫比我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叫真真,今年二十岁;二女儿叫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女儿叫怜怜,今年十六岁;都还没有许配人家。虽然我长相丑陋,但幸好我的女儿们都有几分姿色,女工针线,样样精通。因为我丈夫没有儿子,就把她们当作儿子一样养育。小时候也教她们读过些儒书,她们也都懂得吟诗作对。虽然我们住在山庄,但也不是粗俗之人,想来也能配得上各位长老。要是你们肯放下出家的念头,留起长发,做我家的家长,穿绫罗绸缎,可比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强多了!”

三藏坐在那里,就像被雷惊到的孩子,被雨淋到的蛤蟆,只是呆呆地发愣,翻白眼。八戒听到这般富贵,又看到这般美色,心里痒痒的,坐在椅子上,就像屁股被针扎了一样,左扭右扭,忍耐不住。他走上前,拉了师父一把,说:“师父!这娘子跟您说话呢,您怎么假装没听见?好歹也该回应一下啊。” 师父猛地抬起头,大喝一声,把八戒喝退:“你这个孽畜!我们是出家人,怎么能被富贵和美色打动,这成何体统!”

那妇人笑着说:“可怜啊!可怜!出家人有什么好的?” 三藏说:“女菩萨,你们在家人又有什么好的呢?” 那妇人说:“长老请坐,我给您说说在家人的好处。怎么说呢?有诗为证:

春天裁剪方胜图案的新罗衣裳,夏天换上轻纱欣赏绿荷;

秋天有新酿的香糯美酒,冬天在暖阁中醉酒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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