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黄风岭唐僧有难 半山中八戒争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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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首偈子写道:

佛法本从心中生,也由心来使其灭。生灭到底由谁定,请君自己细辨别。既然一切皆由心,何必再听别人说?只需下足苦功夫,如扭铁中血般难。用绒绳穿过牛鼻,挽个虚空结实结。将牛拴在无为树,不让它肆意撒野。别把贼子当亲儿,心中法念全忘绝。别让它把我欺瞒,先狠狠打上一拳。显现的心也无真心,显现的法也会停歇。人牛皆不见踪影时,碧空如洗光皎洁。好似秋月一般圆满,彼此之间难以分别。

这篇偈子,是玄奘法师领悟透彻《多心经》后,开启修行新境界的体现。此后,长老常常念诵,将其铭记于心,一点灵光自然透显。

且说唐僧师徒三人,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很快又到了炎热的夏天。只见:

花朵凋谢,蝴蝶没了嬉戏的兴致;树木高大,蝉儿在枝头喧闹。

野蚕结茧,火红的石榴花娇艳夺目,池塘里新荷初露。

这天,他们正在赶路,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又看见山路旁有一处村舍。三藏说:“悟空,你看太阳已经落到西山,月亮从东海升起。幸好路旁有户人家,我们就去借住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八戒说:“说得对。我老猪肚子都饿了,正好去人家化些斋饭吃,吃饱了有力气挑行李。” 行者说:“你这个贪恋家的家伙!才离开家几天,就开始抱怨了!” 八戒说:“哥啊,我可不像你,喝风就能饱。我自从跟了师父这几天,常常饿着半个肚子,你知道吗?” 三藏听了,说道:“悟能,你要是一心想着家,就不像个出家人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那呆子吓得赶紧跪下说:“师父,你别听师兄的话。他冤枉我。我没抱怨什么,他就说我抱怨。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只是说肚子饿了,想找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蒙师父怜悯,心甘情愿服侍师父去西天,发誓绝不反悔。这就是‘吃苦修行’。怎么能说我不像出家人呢!” 三藏说:“既然这样,你起来吧。”

那呆子一下子跳起来,嘴里还嘟囔着,挑起担子,只好死心塌地地跟着往前走。很快就到了路旁人家的门口,三藏下马,行者接过缰绳,八戒放下行李,三人都站在绿荫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整理了一下藤缠篾织的斗篷,先走到门前。只见一位老者,斜靠在竹床上面,嘴里小声地念着佛。三藏不敢大声说话,慢慢地说道:“施主,问您好。” 那老者一下子跳起来,急忙整理好衣襟,出门还礼说:“长老,有失远迎。您从哪里来?到我这寒舍有什么事?” 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的和尚,奉圣旨前往雷音寺拜佛求经。刚才来到贵地,天色已晚,想在您府上借住一晚,希望您能行个方便。” 那老儿摆摆手,摇摇头说:“去不得,西天的经可难取了。要取经,往东天去吧。” 三藏听了,嘴里没说话,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菩萨指明往西去,这老人家怎么说往东走?东边哪有真经?……”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半天没有回答。

行者向来脾气急躁,忍不住上前大声说道:“你这老头,年纪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我们出家人大老远来借宿,你就用这些丧气话吓唬我们。要是你家实在地方小,没地方睡,我们在树底下坐一夜也行,不会打扰你。” 那老者拉住三藏说:“师父,你不说话也就罢了,你那个徒弟,长着张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像个痨病鬼似的,怎么能冲撞我这老人家!” 行者笑着说:“你这老头,太没眼力见儿了!那些长得好看的,中看不中用。别看我老孙个头小,可结实着呢,浑身都是筋肉。”

那老者说:“你肯定有些本事吧。” 行者说:“不敢吹牛,还算说得过去。” 老者问:“你家在哪里?因为什么事削发做了和尚?” 行者说:“老孙我老家在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从小就当妖怪,名叫悟空。凭本事挣了个齐天大圣的名号。就因为不接受天庭的俸禄,大闹天宫,惹了一场灾祸。如今脱了劫难,消了灾祸,转而拜入佛门,求取正果,保护我这唐朝皇帝派来的师父去西天拜佛,哪怕山再高,路再险,水再宽,浪再大,又有什么可怕的!我老孙能捉怪,能降魔,降龙伏虎,上天入地,这些事儿都懂一些。要是你府上有什么丢砖打瓦,锅碗瓢盆自己响,门自己开的怪事,老孙我就能帮你摆平。”

那老儿听了这番话,哈哈大笑说:“原来是个油嘴滑舌、到处化缘的和尚。” 行者说:“你儿子才油嘴滑舌呢!这段时间,我因为跟着师父赶路辛苦,都懒得说话了。” 那老儿说:“要是你不辛苦,也不懒说话,那还不得把我烦死!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去西方倒也能行。你们一行有几个人?请到我家里住下吧。” 三藏说:“多谢老施主不嫌弃之恩。我们一行三个人。” 老者问:“另外一个人在哪里?” 行者指着说:“你这老头眼花了吧,那绿荫下站着的不是吗?” 老儿确实眼花,抬头仔细一看,一见到八戒那副模样,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爬起来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关门!关门!妖怪来了!” 行者追上去拉住他说:“老头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 老者战战兢兢地说:“好!好!好!一个比一个丑的和尚!” 八戒走上前说:“老倌儿,你要是只看相貌,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虽然长得丑,但是都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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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正在门前和三个和尚说话,只见庄南边有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老妈妈,还有三四个小孩,挽着衣服,光着脚,插完秧回来了。他们看到一匹白马,一担行李,都在自家门口吵吵嚷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一起围过来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八戒转过头,把耳朵晃了几晃,长嘴伸了一伸,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跌跌撞撞。三藏赶紧大声说道:“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去取经的和尚。” 那老儿这才出了门,搀着老妈妈说:“老太婆,起来,别害怕。这位师父是从唐朝来的,只是他徒弟长得丑了些,不过人倒是不坏。带孩子们回家吧。” 老妈妈这才拉着老儿,两个年轻人领着孩子进了屋。

三藏坐在门楼里的竹床上,埋怨道:“徒弟呀,你们俩相貌丑,说话又粗鲁,把这一家人吓得不轻,这罪过可都算在我身上了!” 八戒说:“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都变俊了好多呢。要是像以前在高老庄的时候,把嘴往前一伸,耳朵两边一摆,能吓死二三十个人呢。” 行者笑着说:“呆子别乱说,把你那丑样收敛一点。” 三藏说:“你看悟空说的什么话。相貌是天生的,你让他怎么收敛?” 行者说:“把你那耙子嘴收起来,别露在外面;把你那蒲扇似的耳朵贴在后面,别乱动,这就是收敛了。” 那八戒还真把嘴收起来,把耳朵贴到后面,低着头,站在旁边。行者把行李拿进屋里,把白马拴在桩子上。

只见那老儿带着一个年轻人,用一个板盘端着三杯清茶过来献上。喝完茶,老者又吩咐准备斋饭。年轻人又搬来一张有窟窿、没漆的旧桌子,拿来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天井里,请师徒三人在凉快的地方坐下。三藏这才问道:“老施主,贵姓?” 老者说:“我姓王。” 三藏又问:“有几个儿子?” 老者回答:“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 三藏说:“恭喜,恭喜。” 接着又问:“您高寿?” 老者说:“我虚岁六十一了。” 行者说:“好!好!好!正好是花甲重逢啊。” 三藏又问:“老施主,您一开始说西天的经难取,这是为什么呢?” 老者说:“经不是难取,只是路上艰难险阻太多。我们往西走,大概三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八百里黄风岭。那山里有很多妖怪。我说经难取,就是因为这个。不过要是像这位小长老说的,有很多本事,那倒也能去。” 行者说:“不怕!不怕!有我老孙和我这师弟在,不管是什么妖怪,都不敢来惹我们。”

正说着,只见老者的儿子端着饭过来,摆在桌上,说:“请用斋饭。” 三藏合起手掌,念起了《启斋经》。八戒早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没念完,那呆子又吃了三碗。行者说:“你这个贪吃鬼!就像饿鬼投胎似的!” 那老王倒也机灵,见他吃得快,说:“这位长老,肯定是饿坏了,快添饭来。” 那呆子食量可真大:看他头都不抬,一口气吃了十几碗。三藏和行者都没吃两碗。呆子还不罢休,还在继续吃。老王说:“仓促之间没什么好菜,不好意思,再吃点吧。” 三藏和行者都说:“够了。” 八戒说:“老头,啰嗦什么!谁跟你唠唠叨叨的,有饭就只管添来。” 呆子一顿饭,把这一家子的饭都吃光了,还说才吃了半饱。吃完后,收拾好餐具,就在门楼下,铺好竹床板准备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行者去牵马,八戒去整理担子,老王又让老妈妈准备了些点心和汤水招待他们,师徒三人这才道谢离开。老者说:“你们这一去,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再回到我家来。” 行者说:“老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 于是,他们骑马挑担,继续西行。

唉!这一去,果然没有好路通往西域,必定会有邪魔降下大灾。师徒三人往前走,不到半天,果然遇到一座高山。要说起来,这座山十分险峻。三藏骑马来到山崖边,斜着身子,踩着宝蹬观看,只见:

高耸的是山峰,峻峭的是山岭;陡峭的是悬崖,幽深的是沟壑;叮咚作响的是泉水,鲜艳美丽的是花朵。那山高不高?山顶连接着青天;这涧深不深?涧底能看到地府。山前面,有滚滚白云,有嶙峋怪石,说不尽那千丈万丈让人胆战心惊的悬崖。悬崖后面有弯弯曲曲的藏龙洞,洞里有叮叮当当的滴水岩。还能看到一些长着角的鹿,傻乎乎盯着人看的獐子;盘曲的红鳞蟒,顽皮嬉戏的白面猿。到了晚上,巴山有寻找洞穴的老虎,破晓时,有翻波而出的水龙,山洞的门一开一合,发出 “唿喇喇” 的响声。草丛里的飞禽 “扑轳轳” 地飞起来;树林中的走兽匆匆奔走。猛然间一群狼虫跑过,吓得人心惊肉跳。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山;青山仿佛染上了千丈美玉的色彩,碧纱般的云雾笼罩着万堆烟霞。

唐僧稳稳地骑着马,孙大圣放慢云头缓缓前行,猪悟能则不紧不慢地挑着担子跟着。他们正打量着这座山,忽然一阵旋风呼啸而来。三藏在马上心头一惊,说道:“悟空,起风了!” 行者满不在乎地说:“风有什么可怕的!这不过是天地间四季正常的气象,有啥可害怕的!” 三藏却道:“这风势头不对,和寻常天风不一样。” 行者问:“怎么就和天风不同了?” 三藏描述道:

“这风气势磅礴,飒飒作响,飘飘然从碧空而来。

吹过山岭,只听得千树呼啸;进入树林,可见万竿摇曳。

岸边垂柳被连根撼动,园内花朵带着叶子飘散。

收网的渔船赶忙紧缆,落篷的客船都忙着抛锚。

途中赶路的人迷失方向,山中打柴的人难以挑担。

仙果林里猴子四散奔逃,奇花丛中鹿儿纷纷躲避。

崖前桧柏一棵棵被吹倒,涧下松篁叶子片片凋零。

尘土飞扬,沙粒迸溅,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八戒赶忙上前,一把拉住行者说:“师兄,这风太大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躲吧。” 行者笑着打趣:“兄弟,你也太胆小了!风大就躲,要是迎面撞上妖精,可怎么办?” 八戒辩解道:“哥啊,你没听过‘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这句话吗?我们躲一躲,也不算丢人。” 行者说:“先别说话,等我抓把风来闻闻。” 八戒笑着说:“师兄又吹牛了,风怎么能抓来闻呢?就算能抓来,也早就散了。” 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我有个‘抓风’的本事。” 只见大圣让过风头,伸手把风尾抓过来闻了闻,闻到一丝腥气,说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气味,不是虎风,就一定是怪风,肯定有问题。”

话还没说完,只见山坡下,一只斑斓猛虎蹦跳着跑了出来。吓得三藏在马鞍上坐不稳,一个跟头从白马上摔下来,斜靠在路旁,真的是吓得魂飞魄散。八戒扔下行李,拿起铁钯,不等行者上前,就大声喝道:“孽畜!往哪里跑!” 冲过去,对着老虎的头就筑。那只虎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抡起前左爪,抠住自己的胸膛,往下一抓,“哗啦” 一声,把皮剥了下来,站在路旁。看它那副凶恶的模样:

身躯赤裸,鲜血淋淋,腿足弯曲,红通通的。

两鬓如火焰般蓬松,双眉硬邦邦地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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