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电梯运行需要二十三分钟,刚好可以讲一个故事(1/1)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退休救世主掉到锤四万哪算退休啊》最新章节。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相当乏善可陈。毕竟,只要队伍里同时堆上了阿库尔多纳,西吉斯蒙德以及阿周那之后,任何冒险故事都会在战斗阶段失去所有紧张刺激的挑战环节,变成无聊的一路平推。

何况,藤丸立香接下来需要走的这部分路上,已经不剩下什么战斗阶段了。

出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当阿周那穿过这条走廊的时候,他是毫不犹豫地在无人区域当中使用了重火力,字面意义上地一路“犁”过来的,只为了暴力破拆一切可能供伏兵藏身的地方。很可惜,这一路上他没有遇见什么伏兵,但这种暴力行为倒也不是说全无意义,这过程里倒也确实毁掉了几个设置在路上的触发式陷阱。

出于相似但略微不同的原因,西吉斯蒙德在由上至下的这一段电梯旅程当中,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利用与阿周那不同的手段尽可能地确保了安全问题。毕竟在藤丸立香通过念话申请支援时已经遭受的经历可以看出,电梯本身已经有了被敌人整体性地当做一个陷阱投入使用的前车之鉴了,安全问题上不得不防。

好消息是,在安全保卫这类的问题上,多恩之子大多是专业对口的。

考虑到联通监狱的电梯出于日常管理的安全考虑,规格必然会受限,没有时间进行土工作业的西吉斯蒙德只好尽可能地精简了自己带来的救援队伍。随电梯和黑色圣堂的第一位帝皇冠军一同下来的另有三人,一位是来自责难者战团的防御大师,另外两位则一位来自黑色圣堂,一位来自极限战士,从动力甲上的标识来看,这两位都有在死亡守望当中服役的经历。考虑到袭击发生的前因后果,西吉斯蒙德选择借用这些专攻对异形作战的表亲兄弟们的智慧,也很自然。

在接到消息之后,立刻从不同战团当中找来这些符合条件的人,研究路线图,并且在行进过程当中排查安全隐患当然不可避免地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西吉斯蒙德只花了四十分钟就抵达了目标楼层,效率已经堪称可圈可点,但没法改变他们赶到时,袭击事件已经基本尘埃落定的事实。

不论如何,这对完成任务来讲都是好事。整个队伍因此得以在乏善可陈的情报交换之后,安稳地平移进了就差被拆开检查一轮的电梯当中,毫无波澜地驱动电机,让整个轿厢开始向上。

在电梯运行的声响当中,藤丸立香左看右看一番,觉得目前的环境已经大约可以算是“安全”了。于是,她把自己缩在了西吉斯蒙德身边,放松地吐了一口气,开始对之前的这一连串事件发表评价:“好灾难啊,本来应该挺开心的一件事,结果就变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什么,自不用说。看看她身上穿的这件被她自己撕掉了一半裙摆,还沾上了不知道谁的血的长裙就能知道,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她肯定过得相当惊心动魄。

但显然,这也并不代表跟在她身边的几位护卫在此前的冲突当中不称职。每个人身上都有战斗留下的痕迹,尤其是仗着终结者装甲优秀的防护能力而故意替整个队伍吃下了最多伤害的桑托。

唯一一个从许多方面都格格不入的人是队伍边缘的克隆体——他的确也灰头土脸的,但复刻自原体的超常恢复力已经让他身上的伤口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彻底愈合了。除此之外,他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角色、本身的身份和地位都显得很尴尬。因此,在被迫与其他所有人一同关在电梯这么一个不能算狭窄(对这个年代电梯的容量来讲,一次容纳七八个阿斯塔特,两三个凡人,再加上一个克隆原体,还勉强算不上人挤人),但也绝对谈不上宽敞的空间里时,当事人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恐怕也同样觉得尴尬。

是故,藤丸立香的这个话头就是为了克隆体而起的,她觉得从现状发散着随意跟别人聊聊天,或许有助于缓解这种显然会在沉默当中一直滋长下去的尴尬。但她没想到,首先扫视了一圈在场人员之后接上话的,是依然对被毁掉的木刻版耿耿于怀的阿库尔多纳:

“是啊。”他听起来相当闷闷不乐,“本来你要送的礼物也被毁掉了。”

藤丸立香忍俊不禁:“你怎么还对这个念念不忘。反正只是赝作——况且,毁掉的只是刻版而已,迦勒底里当然还存着印刷完成的成图啊。经过这么一遭之后,剩下的这么一版成图不就成了无法复制的孤品了嘛,作为艺术品而论,它们的身价反而涨高了呢。”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阿库尔多纳还是觉得,自己没法从艺术经理人的角度说服自己去认同这个观点,故而在闷闷不乐的情绪当中回归到了尝试自我和解的问题上。倒是本预计被藤丸立香拜访的克隆体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个环节,忍不住主动把目光转了过来:

“我能问问,你本来想要赠送的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啊,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嘛。”

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因此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西吉斯蒙德头顶缓缓升起了一个问号。他就在这个问号的笼罩之下,看着藤丸立香和克隆体就《富岳三十六景》这套浮世绘风格的版画作品讨论了几个回合。藤丸立香自不必说,当然知道原版是怎么回事,倒是克隆体也因为承接了福格瑞姆的记忆,所以回想得起来这套作品的名字。只是信息传递到第三十个千年的时候已经逸散得太多了,福格瑞姆本人也只看过最有名、流传最广的《神奈川冲浪里》这一幅的影像资料,是以克隆体也说不上来太多。

“原版的《富岳三十六景》是葛饰北斋晚年时和他的女儿合作的,原刻版我也没有实际见过。我本想送给你的这一套赝作,则是北斋的女儿阿荣小姐亲手雕出来的。整套作品在出版的三十六景、后来因反响热烈而追加的十景之外,阿荣小姐又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追加了四景,凑够了五十版整。”藤丸立香施施然地解释,“这里面还有个故事呢,你要听听看嘛?”

克隆体莞尔。他没有经历过这个,但他凭借福格瑞姆的记忆毫无障碍地理解了这种基本的社交辞令。上流社会当中,展示高附加值的艺术品的行为,往往并不仅仅在展示一种美学体验或者彰显当事人的审美,其下必然还隐藏有更多意义。他具备轻易理解这些言外之意的能力,也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在点头之后,他意识到,这种自信并不是源于他自己在类似问题上的成功经历,而是福格瑞姆的。这想法令他心头上掠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霾。

藤丸立香看似对此毫不知情,只是自顾自地开口讲她的故事:“那时候倒也没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发生,整件事的起源可能就是早上的味增汤有点咸了吧,阿荣小姐在闲得发慌的时候突然觉得:虽然我的名气大都是因为帮助爹爹北斋作画,因此沾光得来的,但现如今,我的画技也未必比爹爹差啊!艺术家嘛,有时候就会突然在这类事情上钻进牛角尖里。产生了这个想法之后,阿荣小姐就把自己关进了画室,想要在没有受到父亲影响的情况下独自制作作品。

“她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我能独自做出爹爹最有名的作品、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的话,那就说明我在技法上和爹爹没有任何区别了。于是,她就这样在闭关状态下一口气做出了《富岳三十六景》的全部四十六版,又找了彩墨印刷出来,占了船上一整条走廊办她的街头画展,还蹲在一边偷听每个路过的人的感想。

“毕竟,阿荣小姐在原作里也出了力,这一套赝品自然做得与原品一般无二,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在奇怪,为什么路上突然搞起了北斋画展。头几个人路过这么说的时候,阿荣小姐还挺高兴。但经过的人一多,大家都这么嘀咕,阿荣小姐就生气了:这明明是我的作品,为什么大家都在说爹爹的事?

“于是,阿荣小姐就从暗处跳了出来,大发了一通‘我明明就有在暗处的线条里藏了自己的花押,为什么没有人看出来!你们全都不识货!’这类的脾气,然后一幅一幅把简装的画框从墙上摘下来摔在地上。就算知道是赝作了,大家也觉得可惜,纷纷劝她,说‘毕竟这也是你辛苦做出来的,你又何苦这样对画作摔摔打打的呢?’

“大家把阿荣小姐的赝作认成原作,在知道是赝作之后依然也对她可能摔坏作品的举动报以痛心,这本说明了大家认可她赝作的艺术价值,阿荣小姐的技法之高妙,确确实实和北斋先生本人相比,也已经不遑多让。这和她本来所想的结论一模一样,可她却完全开心不起来。扪心自问,她想通过自己的这一批画作让大家记住的画家是自己,结果大家都还是只想到葛饰北斋——这不是完全失败了嘛。

“但事情也没办法:阿荣小姐的雅号‘葛饰应为’从来都只能作为北斋先生的影子存在,想要让别人记住她的话,只能努力做出超过自己父亲、连北斋本人都会吓一跳的厉害作品。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她是葛饰北斋的女儿,接触到的笔墨纸砚,刻刀画板全都是北斋先生的东西,作为助手习得的技法也都是北斋先生亲身传授的。就算她在这种风格道路上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在模仿自己的父亲而已。在画工上做到与父亲难分伯仲已经是极限了,想要超越更是天方夜谭。那么要改换风格另起炉灶吗?但她自己在没尝试过的情况下,也无法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其他风格,更是有转型失败、连北斋助手的工作都做不好的风险蕴藏其中。阿荣小姐这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这个时候,听见骚动的北斋本人反倒过来了,训斥自己的女儿说:‘我说你这个小妮子关着门在做什么呢,原来趁着没有工作的时候在偷偷干这种事情啊。你又不是还在学画的小孩子了,反复画这些已经画过一次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工作之外还要画的话,就用你自己的笔砚去画些新的东西来啊!’

“阿荣小姐这才想明白,大家会把她这一次的作品认成北斋先生的,并不在于她是不是在细节里把自己的花押藏得太好了,而在于她画出来的是北斋先生的富士山。如果她想要让别人记住自己,就得动手画出自己的富士山来。想通了这一点的阿荣小姐又回到自己的画室,以自己的所思所想创作出了这套作品当中的最后四幅版画——本来我是想着咱们一起动手,一幅幅把刻版上的画作印出来,一边慢慢讲这个故事的。在讲到这里的时候,不论印到了哪里,我都把最后那四幅刻版翻出来,给你看看在同出一脉的绘画技法上,视角和表达上的差距能让成品产生多大的差别。但可惜,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只能空口无凭地这样做个无实物表演,画作的具体内容只能请你自行想象了。”

讲完了故事的藤丸立香满意地缩回了原地,开始审视自己所有听众的神情。星际战士们大多不关心这个问题,这很正常。其中只有阿库尔多纳在冥思苦想,西吉斯蒙德似乎对故事中的某个细节感到困惑,不过他们都没有据此发言。阿周那和阿斯克勒庇俄斯则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明摆着拒绝发表意见,只有克隆体自己略微颦眉,怀着对故事中的意有所指而生出的略微不满,指出:“但这个故事到底发生在何时何地,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它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藤丸立香故意不做正面回答,“如果你是认为当中人物生卒年的问题不合理,那么不论阿库尔多纳,桑托连长还是西吉斯蒙德,他们在此时此地的存在本身可也同样‘不合理’呀。”

克隆体失笑。这个故事和他现在的情况重合得太多了,他无法不多想:“那么,你所说的这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重要吗?”藤丸立香再一次狡猾地回避了问题,“重要的不是这故事是不是真的,不在于刻版本身,甚至不在于你是否能在见到那些画作的成品时,一眼从中认出其中四张阿荣小姐的原创作品。重要的是阿荣小姐最终找到了自己的笔砚,可以画出自己眼中的富士山了。”

克隆体想要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藤丸立香这种“通过一个寓言故事延伸开来,以意有所指的机锋指出问题核心”的讲话方式令他想起察合台可汗,他本也想说说这件事,但“你让我想起我的一个兄弟”这句话刚要出口,又被他急匆匆地咽了回去。他远不觉得“找到自己的笔砚”是像故事中说的那样简单的一件事,也不觉得作为原体克隆的自己和真正的原体可以称兄道弟。已死者那总是在他脑海中时不时出现的杂音又开始冷笑,他——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呢。”藤丸立香的声音打断了克隆体刚要开始紊乱的思绪,“我叫做藤丸立香,这个名字想来你必定也已经在拜帖上见过了。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极限战士好像根本没有帮你写。”

那这确实不怪极限战士,克隆体忍不住苦笑。但马克西乌斯因为这句话而不开心了,忍不住提示道:“阁下,其实在——”

“——哎呀,‘福格瑞姆的克隆体’可不算是名字。”藤丸立香听起来带着点嗔怪式的不高兴,“那只是一个当事人没得选的身份,就像是阿荣小姐是葛饰北斋的女儿那样。在正式的书面场合里,阿荣小姐会写自己的雅号‘葛饰应为’的。我想要知道的是类似这个的‘名字’。”

在第一个瞬间里,这个问题令克隆体非常烦躁。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将他制造出来的法比乌斯·拜耳唯一的目的只是让他成为“另一个福格瑞姆”,他曾经和现在遇见的其他所有人,也都因为他本人的记忆、容貌、特征和能力如此认为。没有人对他抱有超出曾经的福格瑞姆之外的期望,甚至还因为福格瑞姆本人的堕落而对他多有提防。毫无疑问,克隆体是真正那位福格瑞姆的影子,即便真正的那位已经死了,他所投射下来的阴翳依然落在克隆体的身上,并且死而不僵。没有人认为他有能力离开前人以自己的人生为他定下的范式,自然也没有人想起他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意识到,这场谈话当中,藤丸立香所说的一切都连起来了。她所说的故事是否真实的确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阿荣最终找到了自己的笔砚。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克隆体的思维和智识都有原体的规格,也没办法在转瞬之间想通一切。可就像是作为北斋助手的阿荣也有自己的雅号“应为”,这才有了令旁人分清她与北斋的先决条件那样,他也可以从给自己定下一个“雅号”开始。

克隆体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很长,仿佛他是要把自己三个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光那样。

“藤丸小姐,你所掌握的沟通艺术如此高妙,实在令我惊讶。”在这一段沉默之后,想通了一切的原体克隆再次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古泰拉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此前我确实没有一个足够正式的名字,但既然你问了,我会告诉你:

“我的名字是珀伽索斯。”

克隆体做出了这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