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六百年轮回:掌心的温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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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的木勺在青陶碗里搅出细碎的涟漪,第1214次将汤罐推到我膝前时,罐口蒸腾的雾气正漫过我腰间半旧的玉佩。六百年了,这物件始终泛着温润的青光,像极了那年她坠楼时,衣袂拂过我眼前的最后一缕晨光。

“小疯子,”孟婆突然笑出满脸褶皱,木勺敲着罐沿发出清响,“你瞧瞧桥那头新到的魂魄——穿月白水袖的姑娘,像不像你等的人?”

我斜倚在桥头的老槐树下,酒葫芦在指尖打转:“您老眼神该找判官修修了,她眉心没长朱砂痣。”话虽这么说,指尖还是无意识摩挲着玉佩上浅刻的“楠”字,那是六百年前她亲手用簪子刻的。

孟婆忽然收了笑,木勺顿在半空:“第三世了,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头一世你守在忘川河捞她魂魄,第二世在轮回井畔被鬼差打断三根肋骨——”

“那又如何?”我仰头灌了口酒,辛辣的滋味混着心头的钝痛,“她跳城门楼子那日,我答应过要带她看遍江南的梅。”

孟婆不再言语,浑浊的眼睛望向奈何桥尽头。牛头马面拖着锁链的声响由远及近时,我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像被扔进火里的活物般剧烈震颤。下一刻,整个人已被拽得踉跄前冲,酒葫芦“砰”地砸在青石板上,酒液蜿蜒成河。

“又来!”孟婆的惊呼混着汤罐倒地的脆响,我被玉佩拖着撞开阎罗殿朱漆大门时,正听见阎王拍惊堂木的怒喝:“柳白氏,自戕者当入枉死城,你可有异议?”

跪地的女子脊背单薄,月白水袖上染着淡淡血渍。她抬头的瞬间,我呼吸一滞——不是眉心朱砂痣,是眼尾那颗泪痣,和那年坠楼时在我掌心晕开的血痕,分毫不差。

“等等!”我踉跄着扶住供桌,玉佩的青光映得阎罗殿忽明忽暗,“把生死簿给我。”

阎王的惊堂木悬在半空,浓眉拧成秤钩:“风大人,阴司规矩——”

“规矩?”我扯出腰间令牌,六百年前她亲手系的穗子还在晃,“你忘了上回我掀了枉死城的屋顶,是为谁?”

判官的汗珠子滴在生死簿黄宣上,指尖划过“白燕燕”三字时,我看见她耳后那点红痣。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六百年前城楼风急,她坠下时耳坠勾住我衣扣,在鬓角留下的,正是这样的红痕。

“前世呢?”我捏紧生死簿,抬头望向殿角的三生镜,“她第一世叫什么?”

阎王的喉咙发出滚动的声响:“风大人知道,阴司只能查今生——”

“那就开方便之门。”我转身盯住阶下女子,她眼中有疑惑翻涌,像极了那年在柳亭初遇时,她读我题在柱上的诗,眼尾微挑的模样。六百年了,她总在转世时忘了我,可我记得她每一世的泪,每一次轮回时落在我掌心的温度。

“我要带她去天宫。”玉佩突然发出尖啸,青光在殿内游走,惊得牛头马面连退三步,“查她前三世是否姓楠,名唤——”

“等等!”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秋霜,“你...为何叫我‘楠儿’?”

殿内死寂。她耳后的红痣在青光中忽明忽暗,像六百年前最后那滴泪,落在我手背上,烫出永远的疤。孟婆的木勺声忽然从殿外传来,混着幽幽的叹息:“第三世了,小疯子,这回可别再让她从你指缝里溜了。”

我走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六百年前城楼坠落,她正是这样将手放进我掌心,却在坠地时化作血花。此刻她望着我的手,眼尾泪痣微微发颤,像要滴出泪来。

“跟我走。”我说,“这一世,我带你看江南的梅。”

她犹豫着抬手,指尖即将触碰我掌心时,阎罗殿顶突然传来天雷击鼓般的轰鸣。地藏王菩萨的法相自金光中浮现,眉间白毫垂落,映得她耳后红痣愈发鲜明。

“三生石上,红线未断。”菩萨声如梵钟,“风砚,你可知她前三世为何总记不得你?”

我怔住。风砚,六百年前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她的指尖终于落在我掌心,像六百年前那样轻轻蜷起,却带着今生的温度。

“因为每一世,”菩萨目光扫过她耳后红痣,“她都要将前尘记忆,刻在最疼的地方。”

殿外,孟婆的汤罐又响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劝我喝汤,只是远远望着,浑浊的眼里映着两道交叠的影子——六百年前城楼风急,六百年后阴司灯昏,有些故事,终究要在轮回里,写成永不褪色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