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代桃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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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庄姬忽而发笑。“你笑什么?”

“别多问,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过,今日我并不想来指责谁,只想求你成全一件事。”

“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一定办到!”

“恳求“贤明的”国君,亲手将我杀死!”庄姬语带讽刺。

“啊!不……”晋景公连连摇手。“怎么,你是不忍了?”

“我……不管怎么说,手足之情尚在啊!”“住口!”庄姬怒斥道:“你不配说这话——你这个昏君!”

“什么!你敢辱骂寡人?”晋景公勃然变色道。“你且勿发怒,听我把话说完。”已决心一死的庄姬,再也无所顾忌,竟是一口气地说下来:“你忘了晋国先世谁最有功?又忘了你的君位从何而来?当年若非赵盾力荐,父亲如何能够继位?若无成公,何来你这景公?当时成公为了感恩,赐赵氏为公族,又把女儿嫁与赵姓,还不断嘱咐你这个世子,要世世代代善待赵氏,你又是如何答应?你实在不该突发疑心、心生猜忌,视忠良为好邪、认小人作心腹;又不该耍阴谋、使奸计,以酒色作掩护,听任小人屠我忠臣;更不该无视生母的规劝,不顾胞姊求情,最后连初生的婴儿都不肯放过。你不孝不仁不信不义,应该羞作晋侯,耻为国君!”

“反了,反了!”晋景公暴跳起来:“武士,把这个疯妇拖出去!”

众侍卫正要上前,庄姬突然将头触向殿柱,碰地

一声,脑浆实时流出!

庄姬颓然倒地,晋景公只苦救之莫及。再看看地上的姊姊,虽已断气,却仍圆睁着眼,不肯瞑目,令人毛骨悚然……

6

不分白天黑夜,这一家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管是黑夜白天,屋里人总是提心吊胆。是害怕强盗抢劫?还是防匪贼撬门?

其实,他不是殷富人家,莫说金银财宝,连吃的也不怎么丰盛,甚至再过上几天,眼看着就要断炊了,可是仍然不敢敞开门窗。

这里就是程婴的家。

自从“孤儿”死后,程家的房前屋后,经常遭到别人的袭击,石头的重量既不轻,劲道犹不小。任凭如此,屋内人哪敢声张,只能默默地忍受着。显然,许多人因不明真相,都在憎恨程婴,明里不便动手,暗中却想方设法骚扰他。似此防不胜防,确实使人提心吊胆。

轰地一声,屋内又受袭,壁上的尘土纷纷抖落,孩子惊哭了起来,这孩子正是孤儿赵武。

程婴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只剩下翟氏守着孩子。她见孤儿哭得可怜,勉强卷起上衣,让赵武含住乳头,赵武的小嘴巴猛力地吸吮着,可才吸几下,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饱含委屈,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翟氏哄不住,只以眼泪相伴,渐渐陷入回忆……

永远难忘的那一夜,当发现亲儿被丈夫抱走以后,可怜的翟氏,哭得死去又活来,那骨肉分离的痛楚,怕是无人能体会。当她意识到一切无可挽回时,才后悔没有与亲儿话别一声,没有好好地看亲儿一眼,没有替亲儿喂上最后一口奶……就这样,她喊到声嘶力竭,哭到眼泪干枯,昏沉沉地动弹不得,浑浑噩噩地如赴幽冥。直待再次醒来时,却见丈夫手抱着孩子,呆呆地站在眼前。

“是勃儿?”

“错了,他乃赵武。”

翟氏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顿觉体内有千万把刀在搅动,肝肠被寸寸切断!她挣扎着爬起来,恨不得扑上前去,狠狠地咬丈夫一口。却看见丈夫目光无神,脸无血色,只一夜之间,变得不成人样了。她的心软了下来,同时也清楚,丈夫的痛楚并不亚于自己

“但他不叫赵武,仍然唤为程勃。”

翟氏心里又一震:这不是存心折磨人么?但她始终没有说出口。事情既然到这个地步,她不忍心让丈夫为难,也明白作为妻子,必须守住大道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丈夫是一家之主。何况丈夫是为了报恩,为了仗义。她又一次缄口不语,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把苦痛一口口地往下吞,将其压到心底。岂知经历了这一番苦痛,两个乳头一天天地干瘪下来,再也无法复原了。可怜的赵武,因吸不到奶水,终日啼哭不止。家里又没有可供婴儿充饥的食物,加上屋外时常有人袭击,天天生活在恐惧、焦躁、悲哀、担忧之中。她真不知如何是好?只盼丈夫归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少了一家之主,简直是一筹莫展。

程婴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不少食物。

“快去熬成汤,让勃儿充饥。”他把“勃儿”叫得很顺口。

“哪来这么多吃的?”翟氏边张罗边问。“何只吃的,还弄到金钱哩!”

“是么?”翟氏觉得奇怪,问道:“这绛城有谁肯济助我们?”

程婴不说话了,因为他必须遵人嘱咐,不向任何人透露秘密。

翟氏正忙着张罗,顾不上问个详细。待熬好了汤,默默地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又悄无声息地喂着,直到把赵武喂饱为止。

孩子睡了,翟氏才想与丈夫搭讪。忽然,在明亮的油灯下,她发现程婴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口角还留有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

“怎么啦?遭人殴打啦?”

“别大惊小怪,不过跌了一跤。”程婴尽力地掩饰着。

翟氏顾不得再问,赶紧端来盆子,细心地为程婴擦洗伤口。

“疼么?”她忍住眼泪问说。“不疼……”

其实,伤口灼痛不止,但程婴不想言明,他只想回忆一下这天所发生的事……

今天,他遵照韩厥的嘱咐,天还未亮,就进城奔向韩府。进得府第后,韩厥当着家人的面,故意把程婴责骂一番,待掩人耳目后,又巧妙地把他引到密室中,不但殷勤让座,还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程婴简直受宠若惊,一边还礼,一边问道:

“韩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先生,我昨夜作了一个梦。”“梦?”

“梦见恩主赵盾亲口对我说:程婴积下莫大的阴德,却蒙受莫大的恶名,阳间人虽愚昧,泉下人岂无知?请将军代赵氏满门,当面拜谢程先生!”

韩厥说罢,又深深地一拜。

“真折煞我也!”程婴慌忙稽首回礼。

“程先生知道么?庄姬公主已不幸自尽而死!”“啊!为什么?”程婴惊问。

“这还用问?她误以为孤儿已死,所以萌生死志。”

“又牺牲了一条人命了,可怜的庄姬公主!看来她对我的误解一定很深。”程婴幽幽地说。

“她对我又何尝了解?”韩厥说:“但这桩秘密对谁都无法明言,稍有不慎,赵武一命难保。”“可是……”程婴欲言又止。

“程先生,韩某岂不知你的委屈,你眼前处在极度痛苦之中,唯望先生忍辱抚孤。只待赵氏报仇之日,便是先生功成名就之时。”

“只要赵氏不灭,我不计生前死后之名。”

“先生不愧义士也!”韩厥赞叹了一句,又说:“今日相约,只想问明,有什么需要,韩某当尽力供应。”怎么说好呢?程婴暗道:岂止为难,简直无法再待下去!脚踩出门,人们一见到自己,就指指点点,并远远地避开;回到屋里,外面掷石之声,响个不停。最要命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种种为难,从何说起呢?

“你不便言明,我也心中有数——喏,先收起再说。”

韩厥拿出一包黄金,程婴欲伸手又觉得不宜。“何必推辞?”韩厥把黄金塞进对方手中,说道:“这是给孤儿的费用,尽管收下。不过别泄漏出去,哪怕是在令妻面前,也不宜明说。”

韩厥又叮咛嘱咐了一番,才把客人送出去,待到人多显眼的地方,他又故意绷着脸,大喊一声:“滚”,便把程婴‘驱逐\\u0027出府。

走出韩府的程婴,心情随之好转。他直接去到市井,为婴儿买了些吃的,就急急赶回家。临近村口时,天完全黑了下来,他才想加快脚步,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黑影,横身把他拦住;程婴顿觉不妙,慌忙折往另一个方向,岂知又出现另一个黑影。程婴警觉到,拦路者有两个人,都以黑布蒙脸,显然来意不善。

果然,两个黑影夹攻上来,可怜的程婴逃不掉,竞被按在地上,四个拳头如雨而下,往程婴的身上、脸上狠命地打,打得他在地上乱滚起来。

“哎呀……你们……何故出手伤人?”

“还敢多问!听着:你只能默默挨揍,否则叫你立刻毙命!”

“再听着!”另一个说:“俺们暂留你一条狗命,待把屠岸贾杀死后,再找你算帐!”

两人又把程婴踢了几脚,才扬长而去。

浑身疼痛的程婴,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揣摩不透那两个是什么人?一心又挂念挨饿中的赵氏孤儿,故忍着伤痛赶回家。进门后更是咬紧牙关,为的是不让妻子知道。近来诸多事儿,包括亲儿的尸体丢了,他都瞒住妻子。这并非存心相欺,而是觉得眼前的妻子,实在太贤能、太难能可贵。她已经够苦了,何忍让她的心情更雪上加霜。

“分明遭人殴打了,何苦一再掩饰?”翟氏完全看出来了。

“我说过,你别乱猜了!”

“别瞒了,别瞒了啊!”翟氏忍不住哭了。

程婴把妻子紧紧地搂着,试图用温存的脸,拭去妻子的泪水,谁知连自己也忍不住心里的酸苦,眼泪漱漱地流下来……

“哭吧!与其郁积在胸口,不如尽情地哭吧!”这一对可怜的夫妻,就这么相拥大哭起来!

7

送去炎暑,迎来了凉风,一晃眼,又到了白露降霜的时节。

秋风送爽,也送到屠岸贾的脸上。如此高兴的模样儿,对屠岸贾来说,是少见的。这固然与杀了赵孤儿,去了心腹之患有关,但令他高兴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美人垣兰怀孕了。

说来也怪,屠岸贾拥有成群的侍妾,却久久育不出子女来。曾经求神问卦,道是主人有损阴德,欲求后嗣,须多积德——去你娘的!这个世界上谁是完人?谁无缺德?还不是繁衍不绝——屠岸贾就是这么看的。他认为,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问题,岂是男人的过失?为求得证实,他物色、抢占了一个又一个美女,并许下诺言任何一个女妾,只要能为他育下子嗣,便被当作正室看待。

可是,好多年过去了,仍无一点眉目。正当屠岸贾对此已感到沮丧之时,垣兰传来了佳音,这能不令他欢喜若狂?本来他对垣兰就多所偏爱了,现在更是另眼看待。因此,连日来,他夜夜都宿在垣兰房中。

鲜为人知的是,这个外貌凶恶、举粗鲁、被人比作恶犬的屠岸贾,近日在床第上,居然变成另一个样子。他柔声地呼着垣兰的名字,温存地吻着垣兰的胴体,与平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垣兰无意逢迎,但也无计拒绝。她闭着双眼,双手护住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只当是虎狼禽兽在咬她.噬她,力图唤起心里的仇恨,但偏偏适得其反,甚至她连记忆都模糊了,竟忘了今夕为何年?此处是何地?自己的身子被谁占有了?

“轻一点,勿让腹中胎儿……”她好不容易呻吟出口。

“噢、噢,告诉我,几时怀上的?”“大概……你未必心中无数。”

恢复常态后的垣兰,总觉面前出现另一个人,其人脸现怒容,眼喷怒火,手指着她大骂:淫妇,淫妇……垣兰双手捂脸,偷偷地哭了。

她想起了那天夜晚,周坚突然出现在面前,后又被当作刺客,陷入重围之中。听说他后来逃跑了,却不知生死如何?

“美人,你在想什么?”枕边的屠岸贾轻声地问着。

“我……想起前些时候,那个剌客……”

“别提他了!”屠岸打断说:“我想问,这胎儿是男或是女,我看十有八九是男的。”

“我在想……”垣兰脱口而出:“欲求生男,唯先积德。”

“什么意思?你在讽我失德?你这个贱妇。”屠岸贾忽然现出原形,拳头高高地举起。垣兰本能地护住肚子,屠岸贾的拳头悬在半空,像是被铁钩钩住,无法落下来。

“你不懂啊!”他把拳头收了回来,叹息道:“我曾再三下令,不许家眷过问外间的事,可你就是不听。其实,我并不想因此计较,只可叹,女人难也!”屠岸贾了无睡意,索性爬起来,一只手又握成拳头,狠狠地往床沿一击。

“你无非听到外间传言,将我比作禽兽,是么?那你说,我像什么?是猛虎,还是恶狼?”

垣兰像是遇上了野兽,龟缩在床角,浑身哆嗦不止。

“哈啥哈!”屠岸贾笑得很开心,说道:“不错,就算我是禽兽,那你呢?其实都一样。照我看,这世界所有的人,都是直着身子走路的禽兽,只不过彼此间分着强弱。比如咱俩,我是狼,你是羊,我能把你吞下,你只能服服贴贴地听我的。可是你可知否?还有比狼更凶更狠的,莫道虎、豹、象、狮,就是狠的本宗,便有大狼、小狼、母狼、公狼……”“求求你,别说了!”

垣兰就好像身陷狼窝里,恐惧异常。

“不,我要说,我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一群禽兽,没有是非之别,只有强弱之分。就拿诸侯来说,何以称霸?我打败了你,又吃掉了他,再压倒另一个,大家怕了、服了,他便称霸。这叫什么?这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垣兰倒不哀求了,反是静静地听着。屠岸贾继绩说道:

“各国诸侯如此,国内岂有不同?你只知我把你抢了、夺了、占了!或者仅仅凭着只言片语,轻信我屠某把赵家杀了、毁了、灭了!但你何尝知道,他赵氏本是一只大狼,总把我当作小狼,欺我、逗我、玩弄我,直至有朝一日更可能吞掉我。只可是,他错估了自己,意想不到昔日的小狠,已经成了大狼,足以同另

一只大狼分庭抗礼。而且我这只大狼,清醒地意识到,迟了一步必遭殃,所以只有先下手了!既然下手,那就饶他不得,必须斩草除根!”

垣兰心里一阵恐欢,心想她这只羔羊,迟早会成为狼口之食。

“不过你放心,”屠岸贾又变了语气,说道:“你现在是怀上狼胎的羊,我不会把你吃掉,你要知道,虎狼虽毒,却不食子!”

屠岸贾的话,垣兰都看作强词夺理,唯独相信最后这句话。因为她注意到,只有说到这句话时,那语气,神色,才没有狼的样子,倒像活生生的一个人。于是,她多少有些放心了。

扫去落叶,熬过冬冰,转眼春已至。垣兰的肚子隆得高高的,连走路都显得艰难,但据她自己透露,临分娩还早,因为胎儿才八个月。

却说有一天,小心翼翼的孕妇,忽然不小心地绊了一脚,即时摔倒地上。这一摔,却让孕妇骤然腹痛,把全府上下都惊动了。

“出了什么事?”屠岸贾及时赶到。

“不慎摔……倒了,恐怕……”垣兰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坏了,怕是要早产啦!”有个年纪大的慵妇一语提醒。

屠岸贾紧张极了,全府更是一片慌乱。

其实,这是一场虚惊,婴儿不但平安出世,而且看不出任何早产的痕迹,孩子的母亲更是安然无恙。

但只有一事不如人意,新生的婴儿却是个女的。全府上下无不叹息,垣兰更是一腔哀怨。岂料屠岸贾除了苦笑外,并无责备之言,反而视之如掌上明珠,竟然爱不释手。

府内人当然不知,主人心中是怎么想的?事隔几天,府中来了个陌生人,他正是程婴,是屠岸贾差人唤来的。

“大夫召唤,不如有何钧旨?”程婴满脸惶惑地问。

“那笔千金之赏,我还替你保留着,想不想取走?”

“屠爷忘了,程婴早已明说,不取此货。”“究竟是何原因,居然让你放弃重赏?”

“小人曾是赵府门客,实在不该供出孤儿去处,无奈怕亲儿遭受株连诛杀,这才出面检举。这件事本是不义之举,那里妄想这笔财富,还求大夫勿使程婴为难。”

“先生不愧为信义之士。”程婴不想多说,借口告辞。

“请留步!”屠岸贾唤住,忽问:“你所说的亲儿曰何名?又是何时所生?”

“他名……”程差点说漏口:“他名程勃,生于某年某月某某日。”

“噢,果与赵氏孽种同月生。”

程婴暗疑,他何故问起此事,难道窥破了秘密?“程先生,我敬你乃信义之士,想为程家做个功德。”

“功德?”

“我想,”屠岸贾顿了一下说:“据我所知,你一向乐守清贫、身居陋屋,家徒四壁,捉襟见肘。加上因举报孤儿一事,遭人非议也受人欺凌。如此下去,你夫妻纵可苟活,孩子也难以长久,为此我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

“何谓两全?”

“由屠某认你儿子为螟蛉子,令程勃拜我为义爹。”

“断断不可!”程婴冲口而出。“你说什么?”

“喔,我是说高攀不起啊……”

“实话相告,”屠岸贾语气很硬,道:“我萌生此念已久,你千万别辜负了我的好意。”

“那……也容我回去……计议一下。”程婴用了缓兵之计。

“几时回话?限你三日之后答复!”屠岸贾下了最后通牒。

又是期限三日,程婴走出屠府,脚步变得沉重了。他揣摩不透屠氏的用意,猜来猜去只有一个担心:莫非孤儿的秘密当真泄漏了出去?那将如何是好?

他又没了主张,回到家里不敢隐瞒,如实地告知妻子。妻子虽觉愕然,但她认为,到眼前为止,关于孤儿的秘密,休说屠岸贾,除了韩将军以及我们夫妻之外,天下再没有另外的人知道,这一点,程婴倒也相信。但屠岸真要认干儿子的事,怎么解决呢?妻子当然反对,却又说,此等大事,该由丈夫作主,她实在不敢多话。

提起‘作主’二字,程婴犹觉举足轻重。他想,要是自家的儿子,理所当然敢作主,偏偏是赵氏孤儿,是忠良的后代,那里敢越组代庖?

程婴自然想到韩厥。不管怎么说,在拯救孤儿的前后,没有韩厥用计,程婴就是献出几个儿子,恐也无济于事。他曾经作过比喻:这次援救孤儿,就好比两军对垒,他程婴以及公孙杵臼,不过是一个小卒子,而韩厥才是真正的元帅。凡事都得听指挥,事实也得到印证,少了韩厥,将一事无成。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程婴立即同韩厥谋面。

“啊啥!这个屠岸贾,倒是成全了赵氏。”

听完程婴禀报,韩厥乐了起来。

“将军的话,让我不解。”程婴完全不解。

“我的意思是,尽快答应屠某,让他认“程勃’为义子。”

“难道其中另有妙用?”“妙用无穷!”

“程婴愚昧,敬请明示。”

“兵书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韩厥循循善诱地:“据闻,屠岸贾久久育不出男伺,好不容易有个女妾得胎,偏偏生的是女儿。依我揣测,他必然急了,寻思上了年纪,再不设法补救,后嗣绝矣。因此名日认义子,实则想占为己子,以求将来与女儿匹配。因觉得你程婴诚实可欺,所以找到你头上。”

“原来如此!”程婴恍然大悟,却说:“明知如此,为什么反而要答应他的要求?

此即谓之‘将计就计’也!”听到用计,程婴又洗耳恭听。“此计有三大妙处。”韩厥说。“哪三大妙处?”

“着!”韩厥侃侃而谈道:“一者,眼下你一家的处境相当不妙,难保孤儿不会有闪失,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作屠氏的义子,必保孤儿无恙;其二,一旦孤儿认‘干爹\\u0027,屠岸贾必视若己出,不仅可保孤儿平安,更可保他健康成长,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还有第三呢?”

“这第三么……”韩厥诡谲一笑,说:“屠氏欠下赵家的血债,未必来得及一下子还清,现在上天有眼,假仇人之手,替对头抚养孤儿,也算是偿债之始吧!”

“可是,”程婴担心地说:“万一将来弄假成真了?”

“哪能呢?放心,到时韩厥自有妙策,你尽管按我的嘱咐去办。”

程婴不敢再持异议,也就及时向屠岸贾回话。“好啊!”屠岸贾高兴极了,说道:“程先生,索性让你一家子都搬过来——不用搬,你夫妻就把程勃抱过来,我在本府附近,为你安排上等的居处。从今以后,屠、程二家,合为一家,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了!”

就这样,一个千方百计想教对手断宗绝祀的人,却心甘情愿去抚养对头的遗孤。这岂是阴差阳错,分明落入了别人的机关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