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谤木肺石安梁祚 贤首山破魏师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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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绕小道!”

亲兵扯着嗓子喊。

陈伯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忽然想起当年受禅台上,梁武帝亲手给他系上的金印紫绶。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要贪那几斗昧心粮?

残阳把逃难的队伍拉成长蛇。

陈伯之望着越来越宽的江面,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追兵的马蹄声。

陈伯之腹背受敌,招架不住,带着家眷往北逃窜,抄小路渡江投奔北魏去了。

且说前些时,魏任城王澄刚当上镇南大将军,就接了桩烫手差事——护送齐朝逃来的建安王宝夤。

这宝夤倒也硬气,为故主萧鸾披麻戴孝,在洛阳城外搭了间茅草棚,整日哭得昏天黑地。

元澄带着文武官员来吊唁,黑压压跪倒一片。

宝夤突然“咚”地磕头,额头撞地声听着都疼:“王爷!

求您借兵伐梁,替齐国报仇啊!”

元澄还没答话,帐外又闯进个红脸汉子,正是梁朝降将伯之。

他叉着腰嚷嚷:“梁朝如今是烂透的瓜,不趁这时候啃一口,等着当烂泥踩吗?”

这嗓门震得房梁上灰都簌簌落。

元澄一拍案几:“好!两位的仇,魏国的刀,咱们这就进宫面圣!”

要说这魏主也真是,早前齐和帝在江陵登基时,镇南将军元英就跪在丹墀上磕头:“陛下!

梁朝内乱,正是啃骨头的好时机!”

车骑大将军源怀也在旁帮腔:“机不可失啊!”

魏主当时听得直搓手,当场封元澄当大将军,赐了尚方宝剑,眼瞅着就要大军开拔。

谁料想临了临了,魏主突然变卦。

元澄正点兵点得热汗直流,快马传来圣旨:“且慢!南边水网纵横,恐有闪失。”

这一下可把澄整懵了。

他攥着虎符在营帐里转圈:“主上这是唱的哪出戏?

前日里不是说好要直捣建康吗?”

老参军捻须叹气:“您瞧,元英他们嚷嚷着南征,源怀又在边上拱火,主上怕是让这帮武夫吓着了。”

话音未落,又有探马来报:“梁朝那边听说咱们要出兵,吓得连夜修城墙,这会子怕是连尿都吓凉了。”

元澄跺着脚直骂:“糊涂!梁人修城正说明心虚!

这时候不出兵,难道等他们缓过气来?”

可圣命难违,只能眼睁睁看着伯之和宝夤在洛阳城里干着急。

后来人说起这事,都道魏主不乘机南下,实是失机。

唉,这哪是失机,分明是失了胆子!

十七岁的齐宝夤直挺挺伏在青石阶上,雨水顺着龙纹浮雕的檐角砸在他单薄的脊背上。

这少年郎已跪了三天三夜,衣袍浸得透湿,发间凝着血似的红泥,活像从土里拔出来的铁铸人像。

“陛下若不允发兵南伐,臣便跪成这阙楼下的第五百零一尊石狮!”

他忽然仰起脸,雨水混着泪水在苍白的面庞上犁出沟壑。

魏主元恪倚在鎏金銮驾里,隔着十二重纱帘瞧得真切。

这倔强劲儿,倒有几分古贤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

“宣他觐见。”

随着一声令下,銮铃叮当震落檐上积水。

少年人总以为眼泪能烫穿铁甲,却不知君王最见不得血性里掺着软弱。

宝夤踉跄着爬进暖阁,膝盖在青砖上蹭出暗红血痕。

“求陛下怜我齐氏三百年社稷……"

话音未落,喉头先涌上腥甜。

元恪摆手赐座,金麒麟香炉腾起袅袅青烟:“齐王要的可是复仇?”

“是雪耻!”

少年攥紧浸血的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梁贼窃国,臣当……”

“够了。”

元恪突然起身,佩玉撞得叮当乱响,“朕给你万人兵马,却要记得,借的刀总要还。”

两日后,朱雀门外旌旗猎猎。

宝夤披挂铁甲时,陈伯之正往他鞍袋里塞药粉:“这是金疮药,别又像上回似的……”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将军的甲胄下,赫然裹着带血的麻布。

授印仪式上,宝夤捧着虎符突然跪倒:“臣斗胆……求增募三千义勇。”

元恪望着阶下颤抖的年轻的背影,恍惚看见当年自己跪在佛堂求雨的模样。

“准。”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有时施恩不过是为收买忠心,有时垂怜却真掺了三分真心。

当夜,东城大营篝火映天。

宝夤抚着新赐的齐王金印,突然对着南方重重叩首,额角撞地声惊飞了栖鸦。

“阿耶,阿娘,夤儿借到兵了……”

他蜷在帅帐角落,抱着空酒坛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帐外细雨如织,不知是否有人听见这少年将军的哽咽里,藏着多少真,多少假。

宝夤叩首辞行时,额前青筋暴起,这哪是请命,分明在赌上性命。

沿途募得数千壮士,个个袒胸露臂,抡刀舞枪的气势震得林间鸟雀扑棱棱乱飞。

他特意提拔颜文智、华文荣六个草莽汉子当军将,这步棋走得好——泥腿子带兵,往往比世家子更敢玩命。

“魏主若再拖延,淮南百姓就要泡在水里喂王八了!”

宝夤派人快马送信给任城王澄,信纸被汗渍浸得皱巴巴的。

元澄在帅帐里急得直转圈,提笔给魏主写奏折:“萧衍那老小子把东关堵成铁桶,巢湖水位眼见着往上涨,淮南军民半夜睡觉都睁着眼啊!”

魏主接到八百里加急时,案头奏折“哗啦”被风掀起半边。

六州兵马调令发出去,战马嘶鸣声震得宫墙都发颤。

两万精兵配一千五百匹战马,秋分前要在淮南集结完毕。

任城王元澄握着虎符的手直抖,这哪是打仗,分明是跟洪水赛跑。

梁朝同州刺史蔡道恭倒吸冷气,他比谁都清楚淮南堤坝的脆弱。

派杨由去守贤首山时,老将军摇着头叹气:“这书生带兵,怕是要坏大事。”

果然,杨由督战时鞭子抽得噼啪响。

有个老兵被抽得跳起来骂娘:“狗官!

老子守的是自家田地,不是你杨家的功名!”

元英的骑兵漫山遍野压过来时,杨由还在踢打蜷缩在栅栏后的百姓。

“都他娘给我站起来!

缩着脖子就能躲过箭雨?”

任马驹蹲在土墙后头,摸着怀里的短刀冷笑。

这狗官克扣军粮,他老娘都饿得浮肿了,还在这摆主帅的谱!

月光把贤首山照成银白色时,任马驹突然暴起。

短刀捅进杨由后心那刻,血溅得他满脸都是热的。

杨由瞪着眼倒下,喉咙“咯咯”响着,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公鸡。

任马驹踩着尸体高喊:“要开城门迎魏军的跟老子走!”

山下魏营立刻亮起无数火把,照得半面天都红了。

这场降得蹊跷吗?

不蹊跷。

当官的拿百姓当草芥,百姓自然拿他当祭品。

任马驹砍下的不止是颗人头,更是那些坐在高堂上,把百姓性命当棋子摆弄的权贵们的遮羞布。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