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她的决定（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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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十一点，夜风轻抚下，校园格外宁静清凉。热烈的盛夏被夜色赋予了柔光。

值班老师在教室间巡视，敦促学生关灯、关门、回家、回寝室，有的学生会利用这个机会向老师求解习题，教学楼的灯常常过了十二点才逐渐熄灭。

早上六点五十到校晨读，到现在，依乔已经在学校度过了十六个小时。章晓菀在她的追问中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坚持把一道题给她讲通了。沈依乔向内心寻找成就感，但却愈发觉得烦恼和羞愧。

沈依乔走出教室，晚风穿过走廊，她望向风吹来的方向，理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萧梓舟背着书包和面带笑意的物理老师张文生面对面说话，接着转身走了出来。

沈依乔站住了，看着月光将萧梓舟的身影推送到她眼前。静谧的夜被热烈地搅动。

“怎么样？晓菀说明白了吗？”萧梓舟说话声音沉沉的，不费力却又很有力。

沈依乔只觉得脸上一热，双手勾了勾书包肩带，说：“难为晓菀，换了两种思路，说了半小时，我总算明白了。”

“那就好”，萧梓舟额前的头发伸展着，与剑眉形成了一个俊朗的轮廓，他接着说：“很晚了，我陪你回去。快走吧！”说着走上前一步，示意依乔下楼。

今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风中蝉鸣阵阵，沈依乔走出教学楼那一刻，感到自己仿佛要融进这夜幕中。

萧梓舟说：“这题会了，你再多练几道类似的，触类旁通，今后电磁大题拿分应该没问题了。”

沈依乔本能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应该找些轻松的话题，便马上反问道：“省竞赛准备得还好吗？我听晓菀说，你在竞赛班的考前摸底又拿了第一呢。”

宽阔的广场上，树影沉沉，月光像一袭温柔的白纱笼罩着夜。

“这不重要。竞赛最大的价值是平台作用。参加竞赛可以拓展视野，和全省全国的高手们过招。”

“是呀，区区年级排位第一如何能满足‘常胜将军’萧梓舟同学的胃口啊！”依乔半打趣半艳羡，把情绪装饰得非常热闹。

“可我们刚才在说你呢。一周之后的考试，考进前五十，有信心吗？”萧梓舟侧过头，目光迎上笑意盈盈的沈依乔。

只见她笑容凝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声说：“一般吧……不太好……不，很不好。”

片刻的沉默中，蝉鸣显得尤为响亮。

沈依乔抬起头看着萧梓舟，目光中带着怅惘与信任，慢慢地，清晰地，说，“我想转学文科。”

依乔察觉到萧梓舟脸上突然出现又转瞬即逝的惊讶，接着说：“我想了很久，还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除了我自己，只你一个人知道。对于数学和物理，我实在不通。这两门课几乎占用了我八成的时间精力，给我一种倾我所有却毫无回报的感觉。我的物理最佳成绩是七十三分，这在你眼中可能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说我今晚弄通了这道电磁题，今后同类的题也能拿分——我没有这个信心。面对电路、天体、能量、数列、空间这些概念，我没有办法像你们那样快速找到解题的突破口。你可以说，这是能力问题，或者天赋问题，我天生脑子笨。但是在本能上，我甚至都不愿意翻开理科习题册，每当我告诉自己，要做物理题了，别说脑子转不动，我的双手都是懒的。今天晓菀被我问得实在是烦了，我感谢她，但我更觉得这样的烦恼和苦闷，我本不需要承担。你可以说我逃避，但是这样的逃避，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策略。你刚刚问我，下次考试没有没有信心考进前五十名。可你知道吗，高一结束时，单算语数外和文科成绩，我是年级第一哎！如果我学了文科，是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的，信心，甚至就成了一个不用问、不用说的东西。我喜欢文学，喜欢历史。大家都说七中文科教学质量不好、学习氛围不好，可是，我摸一摸历史书都能感到快乐，单靠自学就可以考得很好，这应该算是一种天赋吧！我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老天爷赏我的这份‘礼物’负责。”

萧梓舟突然问：“若乔呢？”

沈依乔说：“若乔和我一样，但她似乎更喜欢挑战。她说文科是务虚的，理科是务实的，学好理科，能研究高精尖技术，能为生产力进步做贡献。这一点，我们不一样。若乔关心的东西，多是些宏大命题，她总是在寻找到意义，把一件小事想得很大很远，我只知道自己的感受，也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你可能觉得若乔看起来比我洒脱，但我知道，她是很辛苦的。这一个月来，我俩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十二点，可下发的练习卷依然做不完。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备战高考的好状态，要改变，就得从根本问题上改。我曾经试图劝说若乔和我一起改变，但不知怎的，她比我更有道理，反而我被她劝到理科班来了。当然，这也和七中的氛围有关，文科向来弱，成绩好的同学几乎都学了理科。所以这一年来，我也在说服自己坚持。可现在我觉得这样耗下去不值得。七中文科整体水平高低与我并不直接相关，我只想去学我喜欢的学科，不论它在别人眼中如何、也不管我会在别人眼中如何。我的目标是去读国内最好的大学，那就必须在高考的时候考出绝大多数同学无法达到的好成绩，所以我必须学文科。”

萧梓舟一路沉默，沈依乔一路倾诉，不知不觉就快到家了。沈依乔说完有些喘，萧梓舟问：“准备什么时候转？”

“新学期吧！就从高三开始，来得及，我有这个信心！”将心事全盘托付，沈依乔如释重负。到了沈家楼下，依乔谢过萧梓舟，欲再说些什么，没想到萧梓舟干脆地说：“你放心，在你自己公布决定之前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回家吧，早点休息！”随即转身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