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鲸鱼与乌鸦·无法回望的过去其二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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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城市在华灯初上中逐渐喧嚣起来。
霓虹灯光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流淌成金色的河。
而我和爷爷在医院床铺里却被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
医院的角落里堆着我捡回来的塑料瓶——每个瓶口都仔细拧紧了盖子，像一列等待检阅的透明士兵它们被一个大塑料袋装着。
爷爷坐在那张医院破破烂烂的木椅上，开裂的榫卯随着动作发出哀鸣。
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张医院的缴费单，纸张在粗糙的手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是爷爷内心焦虑的低语。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在缴费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后续的费用，显然先前的只是一部分......
"；后续费用八千"；几个铅字在霉斑间狰狞地浮凸着，像是在无情地嘲笑这对爷孙的无奈与绝望。
"；元元，睡着了吗？"；爷爷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被生活重压所留下的痕迹。
他布满沟壑的眼角瞥向自己口袋子里用保鲜膜包裹着东西，里面装着全家最后的财产：三张泛黄的粮票、一枚生锈的五角硬币。
"；爷爷，我还没睡。"；我应了一声，从那张老旧的医院的木板床上缓缓抬起头来，发硬的棉絮从床板裂缝里钻出来，沾在他汗湿的后背上。
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映照着房间仅存的一点微光——那是从隔壁KTV招牌漏进的粉紫色光斑，在天花板上投出妖冶的蝴蝶图案。
我看着爷爷，那个曾经在他心中高大而温暖的身影，如今却被生活的重担压得越来越弯，就像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老树，让人心疼不已。
"；元元，爷爷……爷爷可能要出去一趟。"；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既害怕天元知道真相后的担忧，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
他知道的天元很聪明瞒不住的.....
布满老年斑的手下意识按着右侧腹部，那里藏着医院的费用单，此刻却像有把生锈的锯子在他的心头来回切割。
"；爷爷，是不是我们又没钱了？"；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裸露的脚踝处还沾着白天捡废品时蹭上的柏油。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爷爷身边，小手轻轻握住爷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那些茧子硬得像化石。
"；爷爷，我今天在垃圾堆里又找到了几个瓶子，明天我们一起去卖了，好不好？"；我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个变形易拉罐，铝壳上还粘着干涸的可乐渍，在月光下泛着糖浆般的幽光。
爷爷看着我，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却又很快被深深的忧虑所取代。
他抚摸着我的头，那枯瘦的手指在我的头发间穿梭，触到发丝间细小的沙砾。
"；元元，那些瓶子卖不了多少钱的。"；爷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声音像生锈的门轴。
"；昨天收废品的老李头说，现在塑料瓶收购价又跌了，一斤只能换..."；
"；那爷爷你要去哪？"；我仰着头，眼中满是关切与迷茫，就像一只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小鸟，渴望着爷爷的指引，却又害怕听到残酷的答案。
他的袖口已经磨出毛边，肘部补丁用的是爷爷旧工装的布料，深蓝与浅蓝的色差在月光下宛如一道伤疤。
爷爷沉默了许久，混着霉味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成胶状。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关节发出炒豆般的爆响。
他走到墙角，从一个口袋里翻出一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那手机外壳已经磨损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按键上的数字早被磨成模糊的灰影。
爷爷的手指在手机上颤抖着按下了一串深烙在心的数字，每按下一个键，仿佛都在消耗着他的力气与尊严——那是贴在公厕墙上的血色广告，用马克笔潦草写着"；现金收血"；，像条盘踞在都市阴影里的毒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喂，是卖血的吗？"；背景音里有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模糊的呻吟，像从深井里传出的回音。
爷爷的身体微微一颤，就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想卖血。"；他说这话时正对着窗外的月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知道了，你明天过来吧。"；忙音响起时，爷爷才发现自己把缴费单攥成了扭曲的纸卷。
"；爷爷，你要去干什么？"；我轻声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爷爷蹲下来，与我四目相对时，膝盖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无奈："；元元，别担心，爷爷只是去一个地方，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爷爷，我不要你去！"；我突然抱住爷爷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小身体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我怕你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爷爷的心被我的话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感到一阵心酸与愧疚。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触到孩子凸起的脊椎骨节，像摸到一串未盘完的佛珠。
"；元元，爷爷会回来的，你在家等爷爷，好吗？"；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冰糖——这是上周社区慰问孤寡老人时发的，糖纸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流转着虚假的暖意。
最终，在爷爷的安抚下，我满含泪水地松开了手。
爷爷转身离开了小屋，走进了那无边的黑暗之中，身后留下的是我那无助的哭声和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