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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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孙儿还想再给阿爷尽两年孝……”

站在堂屋正中任由媒婆上下打量挑拣的少女，缓缓抬起头。

一双杏目格外出挑，好似两汪清澈见底的山泉，直照人心。

陈媒婆笑意僵在脸上，手上帕子尴尬得压了压嘴角。

堂上默不作声的一家之主，精瘦老人抽旱烟手一顿，叩叩两声脆响，黑亮烟斗狠狠落敲在陈旧方桌之上，灰白烟灰里陡然淬出几点火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在此处挑拣。”

老人敲烟的手停错，耷拉眼皮继续道“何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不成你还想赖在我柯家一辈子不成……”

“哎呀，葵丫头，柳林村王屠户家独子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更别提天下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以后自会晓得哩。”陈媒婆见气氛不妙连忙开口说和，手上那块崭新方帕上下飞舞，活灵活现像只艳色彩蝶。

彩蝶翩跹，悬浮女子眼眸中的弹幕吵作一团。

【会飞的羊驼：主播主播，你可别被骗喽，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山猪都能形容成白马的。】

【本人打小就狂：主播怂个啥，打不过咱还不能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换个地儿不能活?】

【黑兔：楼上请记住这是古代，没路引当流民不成，何况你不看看主播才多大！】

‘流民’

女子瞳孔微缩，唇抿得直泛白，藏于袖口中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扬起头，露出濡沫笑意“但凭阿爷做主。”

……

“什么？！”村头李婶眼睛瞪溜圆，声音因震惊而拔高。

柳林村王屠户之子，那不就是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药罐子吗！

她娘家侄儿在镇上医馆上工，日里闲聊可是说了那人就这几日了，这嫁过去，直接守活寡不成？

“李婶子，你认得？”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李婶赶忙收敛脸上神情只问“你阿爷应下了？”

“我阿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定在后日，婶子你定要来看看，听说能沾些喜气。”女娃稚嫩面皮上绽出笑，显得格外懵懂天真。

李婶很想骂当嫁个屁，这才十一连及笄都够不着的年纪，更别提后日，哪家正经喜事办得如此匆忙。

这老柯家可真是作孽！

李婶唇翕动，终是难言于口。这世道女子艰难，即便是那高门贵女，软金流裘娇养着的女儿在婚事上也做不得主，只能依着父母慈和，多挑拣些时日以觅良人。

可眼前这柯家丫头年幼失怙，柯家那老爷子又记恨他那早逝麒麟儿，哪里又愿得多替她考虑挑拣，何况柯家供的那读书人不日就要科考……

唉，只希那王屠户一家心善，能善待于她，毕竟好歹也是真金白银娶进的儿媳，说不准这一嫁还真能冲喜。葵丫头此生也就能稍微顺遂些。

但让李婶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心险恶能险恶到如此地步。

晃动着的红色箱轿自里勾起一角轿帘，卯时还未散尽的灰雾混着冷风吹打进轿内，离村的小道越发陌生也越发荒僻，杂草丛生，只有兽走小道可行，一路枝桠雾水，混着轿夫过快脚程，柯葵神色越渐迷茫。

此时若有柳林村人，便会发现这哪是去得王屠户家，这分明去的是三羊山，那算命李瞎子口中所说的风水宝地！

唢呐锣鼓交错，同行红衣白带送轿人默不作声，唯有和喜轿正红相反的黄色钱纸在天际盘旋。

零落翩迭跌入一双黝亮眼眸。

陈媒婆拨开草叶高枝，暗啐一口李瞎子乱动罗盘瞎点穴，头一扭正瞧见拉起红帘后的年幼新娘，神色急促变幻，皱起褶子讪笑“娘子莫怕，这是柳林村习俗。更深雾重，新娘子莫要受了寒。”

说着染着红色丹寇保养得当的手掌快速向轿箱伸来。捏起一角轿帘，只轻一扯，就将那片被攥得发皱的红绸自新娘布满老茧的手心中利落扯出。

光亮随之溃散，黑暗逼厌的空间里，只余女孩越渐微弱的呼吸声。

如枯草般发黄的长发被人盘成妇人发髻，鬓角只简单用根红绳扎了朵红花以示喜庆，就连新衣都是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旧式罗裙。

那份足有十两白银的聘礼，没有一丝一毫用在她身上。

眼帘微合，扎不上鬓的碎发随轿身晃动起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