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拉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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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阴有霾。遮天蔽日。
乌程知府才不管乌程县的事情呢。刑讼仵作搜证具名,一概是知县经办的业务。死个人就来知府衙门喊冤,知府就天天忙死也忙不过来。别跑错了庙拜错了神!唱戏的黑脸包公天天在坐堂办案?人家是开封府尹,管着京师的大小民事纠纷。开封那是宋朝的都城,见官大一级。京城两套班子——不是,现在是大清。扯什么呢!
乌程知县接到的王十一凶杀案,似乎没什么线索。苦主外省人士,原来一起加入枪船团伙的长兄多年前已经没了,在乌程举目无亲。案发当晚和工友一起去赌博,赢钱离场回住处途中被凶手一刀切断颈部动脉,手法干脆。当晚回住处的工友被王十一尸身绊倒,之后发现的案发现场并报官。凶手在现场留下一块苦主血迹写下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布片。
经查苦主是个月光族,平时并无大额开销,不存在烂赌借贷行为。至于每月的例银不是输给庄家,就是吃喝玩女人花光了……所以凶手留的唯一线索破布片可能是个障眼法。凶手为什么杀死王十一?劫财吧,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劫财了。苦主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据苦主的船工工友所说,案发时苦主获利下场,几次劝他们收手。最后独自离开。
王十一凶杀案,因为没有目击证人、证据、凶器,最后知县大人扶额放弃了。办成一桩无头案。为啥要杀人抢劫?这年月里哪怕为了一条狗、一条鱼、一件过冬的棉衣都可能发生命案。又能怎么样呢?何况苦主连个家属都没有,赤条条的。那苦主的东家新周什么的,出了付棺材钱,让他们把尸身弄走吧。入土为安,且抓紧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生。
这件凶杀案掐头去尾,县衙用了一天时间就结案了。没了苦主,又没油水……你猜有没有人管。一件案子主要就那么三重关口。一重是双方当事人背景,一重是案发完整证据链,一重是案件的时机。前两重没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谁有能耐谁定性。第三重关口限于时代,还有统治者意志。比方说碰上严打了,本来的轻罪都判从重:拉个手亲个嘴本来顶天算猥亵,改判奸淫下牢;街头乞丐偷两块鹰洋属于盗窃巨额财产,杀头;枪船团伙小头目贩卖私盐,杀无赦!
王十一生前交好的陈二、张小乙之流怀疑这事和陆平有关系。可是没证据。案发当天陆平还在松江返回乌程的船上呢!有嫌疑但没有作案的时间,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倒是实打实的。再说了这些人天然的畏惧官府,总觉得和官府命中犯冲。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真相并不重要,自己苟且偷生要紧。
你想要别人死的时候,别人也在想着要你死。好在王十一先死了,解了陆平的杀身之祸。童子营天天练习杀人技术,实战水平也很高。不说人人手上都收割过人命,打冲锋,杀清妖,砍地主老财们头颅……童子营在这些见血的环境里成长。
“你让我杀野鹅?”陆平不太开心。野鹅多可爱,为什么要杀它?除非能多分一口肉吃。所以他连忙动身去公司申请租用火枪,买弹药。
自从老四和老二先后去了新周,其他人值班守船也不积极了。毛学旺一个人顾不过来一条船。他让老四找码头打招呼一个铜板一天,把船停到位就上岸潇洒。停个船这事不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管码头的和新周都穿上了一条裤子。老四跟着黄掌柜的出来进去的老熟了。就冲着老四跑码头回来时不时还给个洋火、洋蜡烛的,停一条小船哪是个事儿?这破船你别说,就算丢了也没码头小半天的收入多。
老四暗戳戳的:洋火、洋蜡烛可不是我掏钱买的。我才没那么傻。和黄掌柜的说一句,管码头的嫌弃我们停船乱停,他就让我拿点好处经常塞给管事的。给他的好处我可没贪过,干干净净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四玩的有一手。
老四也想去湖上打野鹅,可是走不开。只好眼巴巴看着毛学旺摇着橹,老二抱了把撅把子枪又擦油,又对准星,撅来撅去离开了。老四眼里冒火星子,就手馋心痒痒。他有点心疼送给毛学旺的曲柄洋伞。白送了?
撅把子枪是新周从外码头订货的新式枪械。有膛线的,配专属弹药,精度好,射程远。洋人为了钱什么都卖。新周对枪械管制挺严格的。出入都要登记。操枪归操枪,平时自己保管的枪械上报了是可以外带打猎用的。
生意人周生贵经营有道,每次新周快船队出航送货送人大部分情况并不是倾巢出动。这多下来的空闲快船可以出其他用途。比如说黎镇的李财主要往返乌程啦,平镇的“旺”记酱油铺要运二十坛老酱油到乌镇啦……公司能做的生意,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都可以做。蚊子再小都是肉嘛!
这样一来,自家快船的枪手想租用公司的枪船、火器去湖上猎鸟?周生贵的算盘珠都能迸飞到门外。就问这好事怎么能不答应?!不然船停在码头闲着?租一天的船,要钱吧;打鸟要枪要火药弹丸,要钱吧;打到猎物嘛,分上一份不过分吧;枪手都能打鸟了,枪法肯定是变更好了。不用东家掏钱请人教操枪,他们还花钱租枪买弹药,这就是自主训练了。请问有什么理由拒绝?
老二这是要练成神枪手?老四莫名的羡慕嫉妒,眼红不是一星半点。
老二要是知道自己被老四羡慕了,非跳下水游回来和老二交换交换。放着往上走的机会不抓住,一天天的净想着玩枪打鸟。很久没有出场的老大在遥远的曾家院子叹了口气,你们都够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老二打枪的技术还不够好。那是毛教头不让用霰弹。
“霰弹打野鸭,你怎么想的!打是打到了。打出去就是一蓬打碎的血肉。捡都捡不起的碎肉,拿回来谁吃?”
好吧,老二见识少。可惜也没争到这口气:好不容易猫到两只躲在芦苇丛的野鸭,放了一枪惊到了鸟,连带附近的鸟雀都飞跑了。
“这要一枪打的中就是神射手了。快船队都没一个能打中一百步的人,更何况是四十多步远的野鸭!”看到毛学旺不满的神色,老二连忙自己找补。
神射手都是练出来的。至于天赋这东西,你一定要相信世上确实有这个玩意。有些人就是带着光环降临世间的。毛学旺肯定就是这么一位上帝眷顾的射手。他的稳定性基于对于目标的执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击发枪械的流畅感觉,难以形容。毛教头接过了老二手里的枪,老二换成了一把手桨。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
可惜他们没有碰到野鹅这种大体型的水禽。毛学旺第一枪落空。第二枪就打中。接着连中两只水鸟。老二这下服气了。就算是三十步,毕竟打的也是水鸭子,比人这种目标体型小多了。他在船尾划桨默默观察了半天,脱口而出:“天天吃肉我也能行。”
毛学旺在浙省跟猎人打野猪后曾经用过撅把子这种火器,所以这次也算让他装到了。要不然能力再强也做不到四枪中三。他本身核心能力非常强。力量足够,兼具稳定、耐心、敏锐。所以他是天赋型的神射手。这个时代如果有连发枪械,两只水鸟虽然不敢保证两发两中吧,打个四发也够了。一发子弹观瞄射击,一发纠正。当然还得有个前提,这种移动靶的运动规律不能太神经病。
毛教头没好气,收起枪扔回给老二说:“枪口往下掉啊?是吃肉吃的少啊?”
老二辩论:“肯定是肉吃的少。端不平枪,抖着就往下沉。”
毛教头:“你这不是吃肉吃的少,还是欠练。”
老二一副苦瓜脸。教头们只要觉得手下哪个童子营的成员“欠练”,接下去就是一段生不如死的训练。老二迎头就撞上了,这下怎么也躲不开。只好老老实实的端枪训练。只是端枪也不算什么难事。要不说智慧的大脑往往是相通的。没多久,毛教头加了一个端枪负荷练习。难度提升,在枪身上再给吊上一个水桶。亲娘咧,胳膊抬不动。老二不敢抱怨,咬牙忍着坚持。到最后不可避免的拉伤了。
小六的胳膊也抬不起来。和毛学旺给老二开小灶的结果差不多,小六也肌肉拉伤了。这得怪抠门老板执迷于开发小六的新功能,让他帮自己家里换新瓦。
为了省个人工,省张嘴吃饭,老板也是真拼。他自己撸起袖子也上去了。
老板自家的宅子有三个地方漏雨。好容易捱过了夏天,又捱过秋天多雨的天气。老板订了新瓦来打算翻修一下屋面。怪只怪老板又犯了抠门的病。本来买好新瓦,只要找小工过来上房揭下旧瓦换上新的就好。老板非要搞一出自己家齐上阵的戏码。美其名曰:与其让别人赚钱,不如自己干。省下钱来改善生活不香吗?
望熙楼一饭馆的能调过来干活的人全来了,副厨白案师傅、帮火、堂倌,连带厨娘一起十几个。开始大伙儿喊着号子要把老板的宅子抬走。后来就喊不出来了,都累坏了。本来专业的人干专业的活。非让厨师跳大神,让老板娘挑大粪……就纯粹的抠门,还找个理由改善生活?炒菜不让放油,烧肉不让加料,上房揭瓦你倒想自己上了。要不是对自己都这么抠门,老板能保持身材这么瘦?
这一伙人都挺不开心。白案师傅很不满意,揉面的干起搬砖的活;帮厨帮火的也不满意,切菜烧火的还负责上房揭瓦;堂倌们也不满意,跑堂练嘴皮子的还得学瓦工铺瓦;厨娘没敢表示不满意,洗刷碗筷的来搬家收拾房子,怎么也开不出个笑脸。
不开心!
写在脸上“不开心”三个字的一群人,把老板娘惹火了。她骂骂咧咧:“死老头子找的都是什么死样腔调干活的人。平日里工钱又不少开,又懒又蠢笨的东西!不想干就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么说话就伤人了喂!望熙楼好歹给了众人一口饭吃。虽然没人真心想走,一伙打工人都在心里给望熙楼老板公母俩减分。到了年关拿银钱就走。开春还再来受这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