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参和大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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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渡鸟，秋水远连天。
水怪凉的。
秋风一吹抖起来。王十一热血上涌，他也是混不吝。他自以为好歹在新周公司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哪能受这个窝囊气！
你身手好了不起是吧，劳资火枪崩你！他从船舱里拽出一把长枪瞄住陆平。
后面船上的人看到了骂骂咧咧：“王十一疯了！打不过拿枪算什么熊？”
不说还好，听到这嘲讽火上浇油不是。王十一咬牙就扣了扳机。因为怕路上遇到劫船，枪船上的武器都上好弹药，方便迅速击发退敌用。谁也没想到王十一居然用枪打自己人。
砰的一声响。这么近，长枪，有膛线的。陆平应激反应在线，虽然做出闪躲，还是被这一枪的弹丸打中了肩膀。血飞溅了半边船舷，货物上都有。周围一片惊叫声，王十一手一抖，枪掉在船舱，脑子离家出走。
领队的王五气疯了。他还以为有强匪拦腰截断了船队，一把摸到珍藏的关二爷命符，都已经祈神完事了，告诉我特么后船内讧？！白损失了最后一次救命机会，让他怎能不疯魔。
王五这命符大有来历。还是潘天顺大当家在世时，王五在德县求取的。庙祝和他说此命符开光，可保他三次性命。第一次大当家背弃太平军逃向东山降清，突围时王五所在枪船中炮。王五身边几个过命的哥们没了。王五活下来，用掉了一次，奇迹。第二次新周快船队东汇撞进卢小二、卢长生前后包围。王五再度祈神，以少胜多吓退贼寇，再次建功。又用掉了一次，奇迹。
至于说新周还没有扯旗，锡城吴塘门遇到金阿狗劫船那次，王五不好意思提。他当时都吓尿了，忘记身上带着关二爷的命符，没有来得及祈神。没想到靠着两门火炮最后还打退金阿狗，赢了。王五最后归结于因为他随身带着命符，冥冥中受到了关帝的护佑。
这命符就是王五的铜胆，就算你王十一认我当爹都不行！王五甚至有一瞬想回家找妈的冲动。人这一口气，上的来精神百倍，咽不下去，嗝屁朝梁。东家和这帮手下抬举，王五自己知道自己靠着这命符强撑这口气。要么这次事完了，向东家告假再去德县求新符？打定主意的王五觉得自己又能喘气了。至于第二次求取的命符还能不能灵验，暂时他也想不到这么多。
王五摸他的大刀，亮出闪闪发光刀身。他吹胡子瞪眼睛臭骂王十一，能想出来最恶毒的词都用上了。王十一本来魂灵已经散了一半，被王五给骂回神，抖得像筛糠似的。他在船头上磕头，梆梆响，好险脑子都磕出来，额头的血把眼睛糊上了。
好在船队也有随船懂点医理的赤脚半吊子，抓紧处理陆平的肩伤。不幸中的万幸，这枪没有打中动脉大血管。流的触目惊心都是静脉血。半吊子先压制出血位置，用布条子绑紧，枪船飞快往目的港划去。
陆平失血过多，昏迷之前拉着闻讯过来杜白虎的手，声音微弱：“找刘教头救我。”
杜白虎也只信刘继中。他抹了把眼泪，回头先往死里揍了一顿王十一。打到他连他亲娘老爹都认不出来的那种。王十一先惨遭王五一顿刀柄锻打，跟着又挨了杜白虎一顿暴打输出，团身窝在船舱里只想缩小变成一只麻袋。至少麻袋不知道痛，也不会叫。他是又痛又忍着不能出声。七窍流血，人间惨剧啊！
老四给黄文信打了照面，又向王五说明这伤得找高手救命。得到了这两个人同意，等快船靠岸老四飞快的找到车马行。这个时候车马行已经租不到骡马，大牲口都跑货出门了。只得拉了头驴，先把老二弄上驴，自己也骑上去抱住人。
驴脾气犟，上来两个人老大不愿意。哼啊哼啊的不肯走。车马行的给老四一根红彤彤的胡萝卜，老四就往驴眼睛前面招呼。犟驴忍不住想吃的冲动，哒哒哒的就上路了。别说，这路小跑速度并不慢。毕竟松江府也是人口稠密的大都会，车马喧嚣还堵马车呢，你敢信？老四咋呼大叫：“借过！出人命啦！！救命啊！”一路上车马行人好奇的张望，驴子身上驮着个到处是血的人，纷纷避让。
两个人骑驴折腾到三清道观门前，陆平已经没有知觉。门口出现个血人，道观里大小老幼道士们一阵慌乱，好在刘道人今天在客房！腿脚快的年轻道士踢开客房门就冲进来喊：“刘道友！救命啊！快跟我来。”上手就连拉带拽，把大高个老头都给拉趴下了。
刘继中看到杜白虎抱进大殿的陆平一身的血，惊着了。他也不顾在哪里了，让杜白虎把人先放平到供桌上面，和正在三清像前静修的老道士打个稽首。老道士白胡子抖啊抖啊的：你个假道士，非在三清眼皮子跟前卖弄本事？！
在旁边的盛小生满脸惊慌，关心则乱。刘继中摸过脉，问了是肩膀火枪打伤，流血过多，回头看盛小生。盛小生有些忙乱，看到师傅责怪了，上前摸脉。老四急得想尥蹶子。
什么时候了，我的亲教头哟！你看老二嘴唇都白了！
刘继中只是让盛小生熟悉情况，设身处地去体验。他随口说：“一味独参饮救命；大承气汤救急。人参为君。”打开盛小生带来的药箱，开药方递给徒弟。盛小生看到药方：“……”
刘继中没好气：“说啊！”
老四照着盛小生就是一个鞭腿。把盛小生都踢的摔了跟头，刘继中也愣了。
匍匐在地上的盛小生问：“一帖药人参用二两，哪有啊！”
“没有出去买！”刘继中也要疯。
“没钱了。钱被你花完了。”
“……”
刘继中一下成了锯了嘴巴的葫芦。他哪里有钱，贴给手下这些糟心孩子，贴给来找他治病没钱买药的穷人。他就一个小爱好，见猎心喜随手囤一些好药材。虎骨、鹿胎、牛黄、麝香之类。好药材就是贵，不会因为刘继中是道士就白给。
你们的眼神都啥意思？关键我这个小爱好也是奔着救人用的，有什么错？就很糟心。人参囤少了，还是小爱好惹的祸。
老四急眼了还要去踢盛小生。盛小生委屈：哪有上门求医还这么干的，郎中都被你干绝户。你要救人，也不随身带医药费？
老四都急傻了，一拍脑壳：“我有啊！我带钱了！二十两！哪去买人参！！”
三清像前念《华严经》的老道心累。“人参贫道这里有。小施主住手。”
老四连忙缩回脚。大家眼巴巴看老道。
老道一心向道，没想到在三清跟前破功了。他吹胡子瞪眼珠：“拉贫道起来！”坐蒲团上半天了，老胳膊老腿的，大凡我能爬起来早起来了。
刘继中托底，妙手回春救治陆平。杜白虎把二十两交给老道买人参。老道不肯收。杜白虎就当给三清的香火钱。大银子塞不进功德箱，还硬往那细缝里捅。你小子是想开个洞往外捞钱吧？老道只得让徒孙上来把二十两接下了。
哎……卖亏了。有这么糟蹋人参的，论斤进货。下次我给你二十两，你还我两斤呗！这么多年的身家被一锅端走，老道突然痛心疾首。胡子止不住往上翘。还好，道士没打大辫子。
哼，没屁事，接着到三清面前诵经吧！贫道修养还不够深，清心寡欲，无牵无挂，超尘脱俗，羽化登仙%…#@￥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气死贫道了。
老四照应着老二，抽空跑了趟码头。新周公司的快船队还没有走。他们在松江少则两日，多则六七日，等货装船后再回程。这期间搭船来松江访友寻亲的人有了足够的时间。约好回程的日子，乘船的乘客们各自进城。租界，文明的新世界窗口。花五两银子来回看个西洋镜，再淘宝搞些稀奇货回去，有不少人觉得值得。
当然，觉得这么一趟超值的还有个来松江进货的。大烟鬼费可为在乌程开了家小茶馆。这人是已故生丝大佬常大富的远房表亲。外面看，门头是个茶馆，里面内有乾坤。挂羊头卖狗肉，实际是家烟馆。费可为原先不抽大烟，生意比现在大好几圈。抽上鸦片烟之后就越做越小了。他自己很想戒烟，可惜戒不掉。有个烟客，还是个秀才呢！发誓赌咒多少回，手指都剁了不照样戒不掉？
远在乌程教书的赵远龙被学生郑公子搞出一个新的习惯：抓头皮。他忽然心有所感，应景儿打了个哆嗦。这是有人念叨他了？怀疑是小舅子又喝酒喝多了在骂人埋汰他。
该说不说，大烟又抽完了。费老板什么时候进货，一天天的。能不能有个准信。如果因为买不到大烟最后戒掉鸦片瘾，赵某人不忘本，把你升格到和亲爹并列的位置。我赵远龙给费老板立长生牌位，逢年过节都上来敬香！
费可为接收到了赵远龙的反向输出，仰头打了个喷嚏。他擤干净鼻涕赶紧顺着街道出溜。
松江这么大，哪里卖好货？洋人做大买卖，这东西我也买不多估计很难搭上线。要不先认个门，进些货试试。后面常来常往的做成一个大茶楼。店里消费主打一个高雅风流，楼上雅座就叫“仙气飘飘”，“蓬莱仙境”，“长生天外”。不乐意在店里消费的可以买鸦片烟回去享受。只要进来不花个十两八两都出不去，桀桀桀。想到得意地方，费可为不由自主发出反派的奸笑。
松江府的人不一样。他们看到费可为这样式神经有点问题的也见怪不怪。
切，乡巴佬。到外码头发点啥个疯？要发神经病到菜花地头上面去，黄灿灿的一片包侬满意。去了当皇帝啊！黄袍加身的那种！多在油菜花地头上滚几圈，铁钉碰榔头，心想事成。秋天没有油菜花？对啊，那乡巴佬发啥个神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