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巡检司征仆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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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鼠在老鼠庙待了八年。这八年里,他杀了八个人,八个都是叫花子。每杀一人,他便将那具冰冷的尸体,随意丢进河中。尸体随着湍急的水流,一路漂向远方,消失在茫茫水域之中。这些叫花子,本就是无家可归、漂泊世间的可怜人,即便惨遭毒手,也不会有人去寻找他们,好似他们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

其实,李老鼠杀的人,相较之前,还算少的了。边疯子曾说起,之前的老鼠庙,每个月都有人命丧黄泉。当时,在老大面前稍有不慎,比如说了脏话,便会被兜头泼上一身臊臭的尿液;见到老大若是忘了磕头行礼,就会被无情地丢进那污秽不堪的茅坑;晚上睡觉,呼噜声稍大些,脑袋便会被利刃砍下。边疯子只因打斗过多,一只耳朵被那个老大生生咬碎了。

边疯子这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天不怕地不怕。许多时候,官差威风凛凛地走到面前,一众叫花子都吓得低头噤声,大气都不敢出,唯独他,敢挺直脊梁,抬头直视官差的眼睛。可奇怪的是,每次边疯子提及那个老大,整个人就像换了副模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中满是深深的恐惧,由此可见,那个老大是何等的凶残暴虐。

据边疯子所言,那个老大名叫曹茂,是臭名昭著的十大恶人之一。边疯子既未曾亲眼见过曹茂,也从未听闻过十大恶人的具体恶行,这些对他来说,本就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毕竟,于他而言,或是对所有叫花子而言,在这艰难困苦的世道里活下去,才是最为要紧的事。叫花子想要活下去,方法倒也不少,坑蒙拐骗、偷鸡摸狗都能勉强维持生计。然而,他们这些叫花子,似乎都不擅长那些江湖骗术,只会最原始的乞讨,实在饿极了,就去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身为叫花子,最惬意的莫过于不用干太多活,可最烦恼的便是饿肚子和生病。一旦生了病,他们根本得不到草药医治,只能硬生生地扛着,任由病痛折磨。饿肚子的时候,他们至少还能去偷些东西来果腹。每至夜幕降临,他们便偷偷潜入附近的村庄,干起那鸡鸣狗盗之事。他们偷得最多的,便是家禽和一些小型牲畜。可他们一踏入村子,警觉的狗便会狂吠不止,为了顺利行窃,他们常常操起木棍,将狗打死。久而久之,这附近的村子里,竟再也见不到一条狗的踪影。

这日夜晚,他们又如往常一般,从村子里偷来了十几只家鸡。回到老鼠庙后,便在庙门口架起火堆,准备烤鸡大快朵颐。就在这时,严欢来找聂小凡的麻烦,随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十几个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来到了老鼠庙门口。

这些士兵,头戴斗笠盔,身着布面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尽显威武雄壮之态。像边疯子这种身份低微的叫花子,平日里每次在城里见到官兵,都会吓得低头哈腰,满脸堆笑,极尽讨好之能事。可这次不同,这些官兵竟来到了他们叫花子聚集的老鼠庙,这让边疯子心中满是疑惑。难道是为了附近村庄丢失的家鸡而来?可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兴师动众,动用这么多官兵呢?

官兵队列中,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阔步而出。他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透着与生俱来的英气。此刻,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高高在上的口吻,声如洪钟般说道:“谁是这里的老大?”

李老鼠见状,急忙一溜小跑过去,来到官爷身前,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说道:“官爷,俺就是这里的头头。”

军官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寒酸之气,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李,绰号赛玄德。”这赛玄德的名号,还是当年他与聂羽、陈铁牛结义时,两位兄弟赠予他的。他向来对刘备的为人钦佩不已,所以,每次见到陌生人,总会忍不住炫耀一番,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

“赛玄德?”军官再次打量他一眼,不禁嗤笑出声,“就你这贼眉鼠眼、畏畏缩缩的样子,也配叫赛玄德?”

“官爷说得极是,小人自知不配,这赛玄德不过是小人自封的。他们给我起的绰号是机灵鼠,平日里大家都叫我李老鼠。”李老鼠平日里被人嘲讽惯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既不反驳,也不解释缘由,只是满脸谄媚地赔笑着。

军官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便说道:“我是巡检司郑巡检,奉龙标县知府卢大人的命令外出办事。只因人手不足,特来此处找一二十个壮丁随行。我瞧你们这里叫花子众多,找二十个人,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李老鼠面露难色,推辞道:“官爷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叫花子,都是些三天才吃得上一顿饭的可怜人,一个个体弱多病,瘦得皮包骨头,只怕连一二十斤重的兵器都拿不起来,又怎能随您去办事呢?”

郑巡检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说道:“你只需给我找来二十个壮丁,其他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李老鼠虽然满心不愿,但多年来被官爷打骂惯了,态度依旧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说道:“老鼠庙里的叫花子之所以多,是因为大家都是又穷又懒之人。一来,大家都饿着肚子呢,官爷若是不给些茶水钱,大家肯定不会乖乖听命;二来,大家也不想做那不明不白的事,万一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这一辈子岂不是白来人间一趟了?”

郑巡检听了,觉得他说得也在理,便思忖片刻,说道:“我们奉命去三叠山攻打山贼,路上需要找一些壮丁做些杂役。”

“请问大人,此去需要多少时日?一日又能赐予多少报酬呢?”李老鼠追问道。

郑巡检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来往大概四五日,报酬嘛,自然是干得多,奖赏就少不了。”

“那所谓的奖赏,大概有多少两银子呢?”李老鼠仍不死心,继续追问。

郑巡检彻底不耐烦了,说道:“到时候再说吧!”

“大人,凡事都得说清楚才好,若是奖赏也说不明白,恐怕弟兄们也不会跟您去做事。就算您把大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会去的。”李老鼠壮着胆子说道。

“你是诚心与我作对是吧?”郑巡检满脸怒容,说着,便“唰”的一声抽出长刀,架在了李老鼠的脖子上。

李老鼠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虽然他心里清楚,官爷大概不会真的杀他,可当那锋利的刀刃架在脖子上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恐惧。他强装镇定,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官爷,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您作对呀!”

郑巡检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冷漠地说道:“现在刀就架在你的脖子上,我且问你,倘若我一分钱也不给你,你是跟我去还是不去?”

“官爷,小人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叫花子。要是哪天没讨到食物,就得饿肚子。虽然小人心里万分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可万一走着走着,饿晕了、病倒了,就再也没法服侍您了呀。”李老鼠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你不怕死?”郑巡检冷冷地问道。

为了不激怒这位官爷,李老鼠说了一堆好话,可看起来这位郑巡检并不满意。他回答道:“谁不贪生怕死呢?只是饿死和被割喉,同样都是死罢了。”

郑巡检似乎被他这句话触动了,轻蔑地笑了笑,缓缓收起了柳叶刀,把刀收进刀鞘后,换了平和的语气,说道:“一个人一天一百文钱,你们看怎么样?”

“我们这些叫花子,都是好吃懒做之辈。给多了,官爷您肯定不乐意;给少了,大家也不愿意干。依小人看,不如一天五百文,这样一来,官爷您不会觉得多,我们这些叫花子也恰好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李老鼠试探着说道。

“五百文?你们这些叫花子的命,都不值这么多钱吧?”郑巡检不屑地说道。

“叫花子的命确实不值钱,不值钱呐。可活着的叫花子,能给您做很多事,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服服帖帖的。”李老鼠赔着笑脸说道。

郑巡检不屑地笑了笑,说:“希望像你说得那样。假如哪天我觉得不满意了,说不定会为了这五百文,把你们一个个都砍死。”

“官爷说笑了。”李老鼠尴尬地笑着。

郑巡检轻蔑地笑了笑,说:“就这样吧。限你一炷香的时间,给我找到二十个壮丁。这二十个人必须身体健康,体格健硕。要是有一个人让我不满意,你就必须再找一人,直到我满意为止。”

“好的,官爷。小人一定按您说的去办。”李老鼠深深地弯下上身,毕恭毕敬地表示从命。

郑巡检见他答应了,便转过身,站在门外等候。外面寒风凛冽,呼啸着刮过,这些官爷宁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不愿走进那破旧的老鼠庙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