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迷航之人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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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启航后，似乎更加顺风顺水，胖小姐号的航速达到了它不曾有过的高度。这也难怪，毕竟物资被征收之后，船舱中空空如也，为此他们还特意从钉刺岛上搬了些破裂的石块作为压船石。只可惜这些冷冰冰的石头无法解决他们即将挨饿的问题。

只片刻的功夫，桨帆船便超越众多平底货船来到了入海口。界河两岸的岬角上本矗立着两座参天的高塔，名为南望塔与北望塔，如今北岸上那座高塔业已倒塌，乱石堆仿若一座巨大的坟冢。南望塔依旧挺立，然而其墙身却通体漆黑，塔顶的烽火也已熄灭，这正是诺恩人犯下滔天罪行的证据。

“那座塔好高。”米莉双手扶着船舷栏杆感叹道，“大人，那是王国中最高的塔吗？”

“不，当然不是。”罗萨正因船上食物短缺而愁眉苦脸，此时米莉的话教他有些无语。即便再信息闭塞的人也应该知道，王国全境最高的塔在学城。“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最高的塔在哪里吗？”

米莉转过头来，咧开嘴笑了起来。“原来大人你知道？”她说，“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学城，眼前的这座哨塔就是我见过最高的。大人，你去过学城吗？”

米莉的话仿佛一缕清风，将他心中的疑云吹开了一条清晰的道路。“我去过，曾经乘着另外一艘货船沿着白页河溯流而上。”他回答，凝重的眉宇倏地化开，“谢谢你，米莉。”

“为何谢我？”米莉歪着脑袋反问道，“我什么都没做。”

“你的话点拨提醒了我。”他说，“虽然与你的话本身没有关系。”

“是什么事？”米莉好奇地追问道。

罗萨将心中所想告知米莉。他清晰地记得在河间地的沿海有一个叫沉船湾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庄。沉船湾的海面下有诸多暗礁，包括货船商船等吃水深的所有船只，都会选择远离沉船湾绕行。有一次，罗萨划着小船独自进入沉船湾，并且成功上岸。他在岸边看到几个孩子在追逐嬉闹，穿梭于一排白色岩柱投下的整齐黑影之间。他深入村庄，巨大的榆树赫然眼前，下面坐着一位银白长发与须髯连成一体的枯槁老人。

他走过去询问老人村庄叫什么。老人告诉他这个村庄从来都没有名字，人们可以叫它“海边的村落”，也可以叫它“建在山腰上的村子”。他又接着问老人，这里的领主老爷是谁。老人则遥指着河对岸矮丘上的堡垒。

罗萨谢过老人，准备离去时，却被老人叫住。“你不是统一王国人？”老人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星辰群岛人。”罗萨如实地回答，“也是一个商人。”

老人霍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像是一只鸽子。罗萨感到困惑，便问他为何发笑。老人过了许久才止住笑，接着又沉吟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大人，这是个贫瘠的村庄呐。或许你可以从吝啬的领主老爷手中赚得几枚铜币，但要想得到他的施舍绝无可能呐。”

罗萨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吝啬、慷慨、谨慎、粗放之人比比皆是。“我可以从他那里换取一些物资，腌鱼、毛皮、橡木板都可以，而他则可以得到金币作为回报。”他说，“以钱易物，绝对的公平。”

“是啊，是啊。”老人点着头，长发在两鬓抖动，“公平的交易。可是啊，大人，在交易之后，不要忘了回家的路啊。”

回家的路？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罗萨的疑惑更甚，可当他想要进一步问老人什么意思的时候，老人已经垂头打起了盹。因为商船正漂泊在沉船湾外，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于是他没有再犹豫，朝着山顶领主的堡垒前进。

最后，罗萨并未从领主那里交易来任何东西，一来确实如老人所言，这是个贫瘠的村庄，即便是领主，拥有的羊毛、面粉之类的必需品也显得稀少，作为拥有数十艘商船的大商人，这一点点物资聊胜于无。另一方面，堡垒领主面对罗萨时表现出了极度的贪婪，他向罗萨索要的价格远比在雷蒙城、当阳城要昂贵得多。罗萨只能离开村庄回到商船上，但他并没有感到沮丧，因为这一次独自上岸，本就是一次带着好奇心的“冒险”。

此后每次绕过沉船湾航行，远远看到隐藏在山坡树林中鳞次栉比的石屋时，罗萨想到的都不是领主如何的贪婪，而是老人的那句话：“在交易之后，不要忘了回家的路啊。”

罗萨一直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他是让我的商船不要迷失在汪洋大海之中吗？他想，可每一次，经验丰富的船长都会顺利将我带回星辰群岛。

渐渐地，老人的话语随着沉船湾的村庄一同淹没了在记忆的深处，直到此刻他再次回忆起来。

“太好了，大人。”米莉喜出望外，“我们可以用金币向那位领主老爷购买一些面粉、腌肉、熏鱼等等，只要他能提供的都行。”

“没错。”罗萨顺着米莉说道，“在到达安平岛之前，再多的金币、银币都没有用，我们需要的是食物以及能够助我们度过风暴海严寒天气的衣物。即便他索要三倍于当阳城的价格，我也会给他，统统给他。”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庞，脸庞上挂着的笑容丑陋狂妄，却也不再那么可憎。

然而，美好的愿望落空了。

当第二天的拂晓初露，罗萨已经站在甲板上凭栏眺望。他望见黑乎乎的海岸线上几个矮小的身影正在奔跑，另外有几个身影正在攀爬白色岩柱中的其中一根。他望见光秃秃的矮山屹立，黢黑是它唯一的颜色。他望见山顶原本雄伟壮观的那座堡垒，如今却倒塌成为一片漆黑的废墟。黑色，黑色，黑色，那个拥有着独树一帜依山石屋的村庄，如今却成了一片如同地狱般死寂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