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非人之人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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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芒双手将自己缓缓撑起，跪坐于雪地中，他盔甲上斑驳的锈蚀与剑痕已被鲜血染成了褐色。“巨熊。”他一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一边抚摸着沾满巨熊口水与自己鲜血的脑袋，“巨熊……”

黑影凝聚成形，两团“绿火”幽幽飘浮，巨熊再次出现。可它却未朝离它更近的目标——柯温——而去，而是径直地冲向连站立都不稳的克雷芒。

“跑，克雷芒。”柯温朝壮汉破口大喊道。

意识模糊的克雷芒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柯温的提醒，但他的身体却没法及时作出反应。等他徐徐抬起头来，巨熊已经疾奔至他的面前，抬起巨掌，以相同的方式甩向他的身体。

克雷芒就像巨熊的玩具，任它随意玩弄。此时，他绵软地瘫坐在雪地中，其中一只手却挂在树枝之上，但顽强的壮汉仍保留着一口气。

“朝我来！”柯温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他霍地开始大声叫嚷，然后用铁剑的剑身拍打身边的树干，以期用声音威慑巨熊。“看向我，朝我来！”

巨熊停下了走向克雷芒的步伐，迟钝地转过头来，那双焕发绿光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柯温。

这巨大怪物的绿眼摄人心魄，然而当柯温真正地与它对视后，却发现那并不吓人，反而包含着一种像是来自人类的情绪，和煦且温暖，而非冷冰冰的弑杀。恍惚间，他感觉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双眼睛，也曾经体会过目光所带来的这种情感。须臾间，心绪翻涌，回忆浮现。可再怎么搜索，他都无法找到这种熟悉感的真正来源。

本以为巨熊会改换目标，不料那庞然大物又回过头，继续朝着克雷芒而去，似乎它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这个目标。

为什么？柯温感到疑惑。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思索其中的原因，巨熊只离克雷芒只有十数码的距离，若是壮汉再遭到一次巨熊的攻击，恐怕就会立即丧命。

头脑思索，手脚先行。柯温将手中的铁剑抛向克雷芒，“拿住剑克雷芒。”然后从剑带上抽出尖利的匕首，跨步绕向巨熊的后侧。

克雷芒怔怔地望着插在他身前的长剑，然后狰狞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浅浅的黠笑。

“你剩下的那只手能拿得动铁剑的，对吗？”柯温对克雷芒喊道，同时双腿左右跳动，紧跟巨熊的脚步。

“嘿，咳咳……”克雷芒从嘴中吐出一口血，“歌手竟然教我怎么战斗？嘿……”他单手拄剑，缓缓站起。

巨熊已经来到克雷芒的眼前，它以最简单的拍掌招式再次打向克雷芒。而这一次克雷芒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逆着巨熊拍掌的方向，竭力挥出一剑。电光火石间，利刃与熊掌激烈相撞，火星四溅，光影流转。

等柯温的眼睛再次捕捉到眼前的画面时，原本属于他的那柄长剑已经横躺在了洁白的雪地中，紧握剑柄的手指缓缓动弹，然而它们已经不再归克雷芒控制。

柯温未作犹豫，趁巨熊调整身体姿态的间隙，将手中的匕首快速地刺了出去。随着当的一声，匕首在碰到如树皮般的毛皮后断裂开来，而他因身体失衡，踉跄着跌倒在了巨熊的后肢下。

一切都完了，柯温趴在雪中想到，我鼓起了勇气去战斗，然而我太过愚蠢让自己丧命于此。他绝望地等待着巨掌向自己拍来。对付我或许只需要一掌，他想，那样也好，我就不用像克雷芒那样在死之前还要忍受身体的折磨。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动，剧烈且杂乱。

不，这似乎不是心跳，而是切切实实从地面传来的震动。他睁开眼睛，再次恢复闭塞的听觉。那应该是马蹄声，甚至不止一匹，柯温欣喜若狂，是洛瑞恩和埃卢温，他们终于找到我们了。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可他的视野却越来越模糊，雪白的大地，黑褐色的树干，枯黄的树叶之间的分界渐渐变得不再明晰，继而完全融合成了一团单调的漆黑迷雾。迷雾恒久，绿光隐现，一点、两点、三点……多如繁星，点缀黑暗。

他醒来时感觉自己好像在雪地上匍匐前行。他不自由地低下头，鼻子触碰到了光洁的雪面，空气中有淡淡的树叶腐朽之气，还夹杂着某种令人兴奋的恶臭。他抬起头，望向树林的远处，可不知为何，他的视线不同以往，显得格外低矮，范围也不若以前那般宽阔。那恶臭之气始终在他鼻腔里萦绕，继而竟神奇地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幅格外清晰的画面——那是一匹健壮的马，驮着一个人影在林间穿梭。

忽然，一道黑影从他身后窜出，然后在他身前站定。当他侧过头去，顿时被吓得身体退缩，毛发竖立。那是一匹狼，全身淡蓝，毛发稠密，利齿狰狞的狼。是灵狼，柯温意识到，他曾见过它们的毛皮挂在哨兵塔大厅，在火光的映照下，淡蓝的毛发竟能散发出斑斓的色彩。

那灵狼扭过头来，张了张嘴，几滴涎水垂下。“快追上去，抓到剩下的那两匹马，接下来的几天都不用饿肚子了。”

我能听懂它的话？柯温无比惊愕，那灵狼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它只是动了动下颚，我就能知道它所表达的意思。

“快跟上，蠢货。”前面的灵狼跑出几步后再次停下，用绿色的眼睛回望了一眼柯温。“再不追，猎物就要逃走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大目标，我可不希望到头来一场空。”

柯温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动了起来，他垂下眼线，两条长着利爪的前肢正以飞快的速度前后摆动。我，我，我……我成了一匹狼？他内心充满了惊惧，但四肢却未曾停下，反而越摆越快。

这一定是场梦，柯温在思考良久后猜测到，在这个梦境中我是一匹狼，一匹跟随着自己族群捕捉猎物的狼。想到这里，原先的那份恐惧似乎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以及些许的兴奋。吟游歌手曾幻想着自己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猎鹰，那样便可俯瞰整个大地。可当他知道自己畏高以后，从此便放弃了幻想。而今他成了一匹狼——虽然只是在梦中，但一次奇妙的经历却是弥足珍贵。于是，他加快了步伐，紧追领跑的灵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