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年天元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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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宋守民轻舒一气,环顾四周,看到面色沉郁的高锦恒,看到脸苦凝寒的顾裳霜,看到朽容抖手的慧定方丈,回头一看又只见其他几人默然不语,眼露颓色,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时却只感到气馁,再望向背负双手,静候在原地的秦海平,当真是讽刺十足。

可再怎么讽刺,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有承认自己的能力奈对方无法,即使底牌尽出也不过是隔靴搔痒,就似那伶人献艺,如同儿戏。一想到这,宋守民笑出声来,渐入疯癫,令远方的秦海平感到不解,而慧定方丈却深知其意,左手强忍着颤抖死死握住袈裟。

宋守民这笑不是苦笑却又深含无可奈何,以至于他似乎看开了些什么,慢步上前。

“看开了也好,既然看开了,那就让自己率先下定决心吧。”

从他接任正一派掌门以来已过二十春秋,而得到师门认可,获授“凤来阙”以此纵横江湖更是不知多少朝夕,对方是天之骄子,自己又何尝不是天纵奇才呢?而在这大多年里,他都严待己身,只为让世人提及他时能对正一派多许赞赏,此外更是日夜兼程,勤研勉修以求在修道路上能走得更远,只为证明上一任掌门并未看错他。

然而正是因为他那么多年过分痴迷武学,因他的疏忽,因他作为掌门的失职,才导致师门名声受损,让正一派面临如今这般窘境,他已无颜交待历任先辈,最后所能做的也只有以命相赴。

回想到这,宋守民轻眯双眼,望向秦海平,望向他身后一马平川的塞漠,望向塞漠远方隐隐显现的山峰。

既然自己已辜负师祖的信任,那么自己便不能辜负师祖的眼光。既然自己犯下了过错,那么便将错就错,证明自己求武问道多年并非一事无成,不让正一派嗤笑于人,不让自己的坚持嗤笑于人。

“花非花,叶非叶。”

轻语出言,如嘶如吼。风起树梢,若呼若啸。

“枝下有枯树,来年着春参天木。”

木字落于耳,明明相隔甚远,却又如声在旁,秦海平还未迟疑,双腿已缠上枯藤,朽黄不堪,深扎黄土。

秦海平双眉紧皱,自己竟然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出手。然而还未等他看清远处双手抚土的宋守民,更未等他震碎腿上枯藤,土下已悍然拔出三棵巨大绿冠,扶疏叠翠,盛如华盖,却是茁木茂叶,仅仅瞬息便长万岁之高,壁垒之壮,莫大沙野也遮不住其蓊郁苍碧。

而秦海平陷入三树间缝底处,虽韧根粗厚,却盘缠在一起,使得内部狭窄无比,不见天日,寻常人等早已被挤碎成泥。

正是在这寸许之地,秦海平双指一点,如破纸窗般戳出一狭长小口,然而正当他指尖凝气即将破洞而出时,宋守民双腿迅蹬,全身如受控一般闪至树前,不由自主地重拍树壁,双掌成韵,回荡出古钟沉鸣,使孔口处突然窜出一缕细蔓缠满对方两根指头,吸汲出淡绿气蕴。

这区区细蔓竟然在抢夺秦海平的霞气!

道境强者问道之后便会化天地氤氲为己用,使体内先前孕养积蓄的灵气完成蜕变,再结合修身养性于体内滋养出另一片独特天地。

其中仙神两道蜕变的灵气便被称为霞气。晨起步紫庭,暮落穿绯岭,云间有羽客,捧霞叩玉京。

正是这般仙人之基如今竟被轻易抽出,令秦海平大为震惊,如若不出他所料,宋守民未入道境应该不知霞气为何物,更何谈有能力劫取它。

但他也不愿去多想,因为他此刻已然不悦,对方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向他挑衅。

霞气刚流入藤蔓一尺竟突然膨胀,迅速逆回秦海平身体周遭,如同给他套上一层绿色薄膜,点点绿光若荧虫闪耀,照亮昏暗的树内。只见他闷哼一声,双指一勾扯断藤蔓,然后双掌一叠,使出一招天翻流,似天地倒转,山河移位,偌大树根便轰然炸开。

然而他刚踏出右脚,便听到后方有人吟道:“风吹苍,雨点红。”

“水面覆霭雾,明朝滴翠凝珠露。”

却是那趁他困于树中时毅然闪至后方的高锦恒,嘴带血丝,双掌向天,十指朝前,鼓动的袖袍内喷涌出狂风骤雨,连绵不绝覆至百里,两掌心处滴出圆润水滴,弥洒在空中,只听得涟漪回荡。

猎猎飓风迅猛袭来,卷得叶冠撕拉作响。秦海平在滑行几尺后一脚踏入沙内,在呼啸中稳住身形,接着右臂一挥,掀起气浪挡住大雨滂沱,一旁的宋守民却与巨木浑然一体,巍然不动,任由雨水踏在他身上,反倒朝天发出朗朗大笑夹杂在风声之中,雨势越大笑声愈狂,饮天上雨作人间酒,长须劲舞飞扬,在他这般高昂情绪之下巨木受损根处渐渐重新生长,发出嫩芽。

秦海平大喝一声,拍出一掌,一声闷雷惊作,炸开长廊风浪,掌风过处流雨皆戛然而止,吸附在其表面,临近高锦恒时已呈现一禁字,正是禁字诀,其风势之猛更甚袖中怒号。

谁知高锦恒毫不避让,明明面色晦暗,双手却自然探出,夹带袖风以灵巧手法将禁字拆分,轻松化解掌风之势。

秦海平见对方出手玄妙,暗暗称奇,再拍一掌,谁知这一掌软弱无力,全然拍打在水面之上,只激起些许浪花,而他眼前已是波光粼粼,整个人漂浮在巨大流旋之中,透水望去,只看得四周朦胧景色似拔高万丈,于他而言,如萤虫临皓月,如卷叶之露珠,渺小无比。这正是先前从高锦恒掌心散落的水滴,蛰伏已久,静候此刻,以容纳百川之态尽覆秦海平。

而秦海平被水滴包容瞬间,重恢生机的参天木掀起深埋土中的老根,交错缠叠,蜿蜒折向露珠,在触水刹那,宋守民黄发复黑,伴随根处长出的新叶尽显意气风发,几十年前那英姿青年跨越数载再次来这人间一游。

“起!”

这一声雄浑气阔。

宋守民双手一抬,百里大漠剧烈震动,一脉又一脉虬根股动拔出,像那黄蟒褐蛟,以水珠居中遨踞蟠伏,身蜕腐皮,长出细苗,长出十年叶,百年枝,又长出千年木,万年根,在布满时间留痕的大漠之上写出一阙新绿狂书。

纷飞空中的飘飘细雨不断点入水滴,正如河流入海,不断交融壮大,凝聚成一颗巨大水球,像吸取了一界汪洋般深邃,却又像亘古在天地间的一渺泪光。

而这泪光也流于顾裳霜眼角,她站在一树之顶上目睹着这一切,她想起了些什么,快要想明白什么,可是这片刻时间不够她细想,宋守民和高锦恒的决绝已不留给她思索的余地,就连再吹奏一曲的余地也没有了。

“塞外柳,江南尘。”

“山高履黄土,百岁兴亡平衣苦。”

在她说完的那一刻,她听到一曲悠悠在耳畔响起,那是熟悉的音律,可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也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本是枝繁茂盛的绿林瞬间枯朽凋零,又瞬间披上一春又一春叶衣,如此反复,至桃夭攀枝,桂子浮香,腊梅映雪,落英等暮雨,是那蓼花渔火,柳絮拂月,照静畔流河,纵使百年后,岁缓话清嘉,江南故朦胧。

在这枕水人家,江苑林园外,却是朔风吹嶙峋,孤烟垂空寂,不问天下分合,黄云掩残戈。千秋依如是,流尽天公泪,不曾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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