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桑郡主(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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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染透祁州官道时,玄甲军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将领勒住嘶鸣的战马,青铜面甲下目光如炬:“禀郡主,前方十里有座云来客栈。”
锦缎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玉雕般的指尖:“好,有劳将军。”声音似昆山玉碎,惊得道旁枯枝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
将军解下佩剑掷给亲卫,玄铁甲胄碰撞声惊醒了柜台后打盹的掌柜。老掌柜眯着眼数清金锭上的官印,冷汗霎时浸透中衣。
东北角竹帘微动,青衣小公子执盏的手顿了顿。茶汤倒影中,蒙面女子莲步轻移,月华锦披风逶迤过陈旧的木阶,惊起细微尘埃在夕照中起舞。
戌时三刻,天字房忽传瓷盏碎裂之声。
“快马请祁州医正!”将军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掌柜战战兢兢捧着参汤上楼时,瞥见雕花门隙间泻出的烛光里,郡主面纱滑落,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苍白如宣纸浸墨。
“掌柜的......”店小二扯着掌柜衣袖耳语,“东厢那位客官......”
“当真?”掌柜老眼一亮,确认道。
“当真。”店小二认真地点点头。
掌柜犹豫了会,连忙小跑至将军跟前,满脸殷切地道:“大人,不知贵人是否身体有恙?小人店中恰好住着大夫,或可一观?”
那将军一听到“大夫”两个字,如遇救命稻草,急忙抓住掌柜的肩膀:“店里当真有大夫?”
那掌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心中暗暗后悔多管闲事,可话已出口,又不能吞回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当真,自秋梧县而来,是常老神医的徒弟。此人在秋梧县也是小有名气,据说前些日子还为秋梧知县查过案子,颇有些能力。”
将军闻言瞳孔骤缩,疾步掠过回廊,在青衣人门前投下森冷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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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在鲛绡帐上摇曳,苏晚收手时腕间砗磲念珠轻响。她目光掠过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龙涎香中混着极淡的苦杏味,那是南桑忘忧散特有的气息。
“如何?”将军拇指抵在剑格上,玄铁甲胄在烛火中泛着冷光。
床幔后传来轻咳,素手掀开锦衾露出半截皓腕。苏晚注意到女子小臂内侧淡青的脉络,像雪地里蜿蜒的毒藤:“贵人幼时可曾畏光?每逢惊蛰便心悸如擂?”
侍女手中铜盆“咣当”坠地。将军剑锋出鞘三寸,却在触及苏晚沉静眸光时生生顿住。
“将军不妨查查三日前酉时的膳单。”苏晚指尖轻点案上残茶,“紫背天葵与红景天同食,可仿出心脉衰竭之相。”她故意略去最关键的那味药引,目光淡淡扫过侍女袖口沾染的朱砂。
次日,苏晚正在一楼大堂悠悠地喝着茶,那位将军朝此处走来,对着苏晚恭敬地拜了拜,态度比昨日缓和些许:“贵人想当面同你致谢。”
床幔突然被金钩挑起,女子苍白的面容宛如冰雕玉琢。她抚上心口,眼底泛起奇异的光彩:“此次多亏神医圣手,挽救了我的性命,这些,就当是谢礼。”
说罢一名侍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盒子里边是十根黄澄澄的金锭。
苏晚望了一眼金锭,客气道:“医者仁心,如此厚赏,苏某受之有愧。”
那女子似有所思,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小神医。”
苏晚摆出洗耳恭听模样,随之那女子继续:“我当真,是被人下了毒?”
此话问的似乎有些奇怪,苏晚想了想,顺势问道:“不知可否让苏某再切一次脉?”
昨日苏晚在药方里多加了一味药,枯叶菰,此物对身体无害,但却能将抑制脉象的药性抵冲掉。正如苏晚所料,此女幼时畏光,是因自出生时便患有弱症,此弱症的诱因是其母在怀胎之时就中了毒,而后这毒延续在了她的身上。昨日苏晚并不能完全断定她的猜想,主要也是因未能探出她所中之毒是为何物,而她之所以探不出,却是因为此女服用了一种抑制脉象的药物。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女子不仅自演了一场让自己中毒的戏码,还用抑制脉象的方式掩盖自己身患旧疾一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窗外忽起北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
“小神医不妨直言。”苏晚把着脉恍惚了许久,直到女子的声音传来。她抽回思绪,收回手,一脸惋惜地坦言道:“贵人身有所累,恐难长寿。”
“放肆!”女子身旁的侍女立马高声怒斥,而另一个侍女则双眼噙泪,满脸愁苦。
难听的真话并未让女子生出恼意,哪怕她已猜出苏晚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他说的也是实话。”女子苦笑一声,好似早已坦然接受这样的真相,任谁再重复提醒都不会让她再难过,她对着两个侍女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俩先出去吧!”
待二人走出房内,女子望着门的方向,怅然地道:“她们伴我多年,终归是我拖累了她们。”
隔着面纱,苏晚看不出女子的真实表情,只是她眼中流露出的内疚和无奈总是让苏晚难以无视,不禁下意识开口道:“也许,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当真是这四年的医者身份束缚住了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晚的内心还在挣扎,那股挣扎还没挣扎出个结果,话就已经出了口。
她看着女子猛地攥紧锦被的手,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盼。苏晚继续:“月芩国有一物,苦槐果,若贵人寻得到此物,苏某愿倾力一试。”
更漏声里,将军的佩刀突然发出悲鸣。苏晚望向东方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改变王朝命运的暴风雪。药囊中的玉珏突然发烫,烫得她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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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染透祁州城堞时,南霆璟的乌骓马踏碎了刺史府前的青石板。祁州刺史捧着舆图的手不住颤抖,汗珠顺着官帽绶带滚落:“亲使团......迟了整日......”
玄铁马鞭凌空抽响,惊起檐角栖雀。南霆璟掠过跪了满院的官吏,墨色披风在暮色中翻卷如鹰隼。城外官道扬起尘烟,亲兵铁甲映着最后的余晖,恍若流动的熔金。
“吁——”
在岔路口勒住缰绳的刹那,南霆璟瞳孔骤缩。三匹照夜白自薄雾中踏出,为首之人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螭纹正在暮色中流转,那是御赐的昭陵王服制。
南霆璟赫然一震!连忙策马近前,关切地道:“数月未见,王爷此行可还顺利?”
那男子对其温和一笑:“还算顺利,劳南将军挂心了。”话虽未说得透彻,但这样的回答已让南霆璟心中的担忧舒缓了许多。
殊不知,此人的消失,在朝堂上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群臣对此议论纷纷!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安皇帝之侄,昭陵王萧云昭。
堂堂王爷,自麓州一行后忽然消失了整整三个月,数日前才由梧州传信至王都,明迹述职,如此诡异行事,不免让朝中许多人生出各种臆想。
南霆璟虽担忧其接下来的境遇,但南家三代从戎,素来不涉权政,即便二人是多年挚友,他也只能将这份担忧压下。
一旁的梧州都尉李安突然轻咳:“将军风尘仆仆地赶来祁州,可是为了迎接南桑国亲使入京?”
说到南桑国亲使,阿木不免来了兴致,竖瞳朝萧云昭看去,只见那人神情淡淡,毫无波澜。
南霆璟回道:“不错,只是这亲使团不知何故延误了整整一日,我忧心发生什么变故,这才出城相迎。”
李安思索了会儿,连忙提醒:“这祁州城外可不太平,听说山匪横行,祁州刺史胆小畏战,这么多年也没有将这群山匪扫清。”
南霆璟听到这话心中漾起几分不安:“我也是担心这一点。”
李安朝南霆璟身后看了看,诧异道:“将军就带这么点儿人?”
南霆璟出城得急,带的都是亲兵,确实不多,可是当下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不妙。
此话一落地,南霆璟和李安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萧云昭身后,看向那个专注地探究着旁人神情的少年。
察觉到两道灼烈的目光,阿木立马警觉地瞪过去,语气不耐:“我不管闲事!”
南霆璟尴尬地笑了笑,求助的眼神随即转向萧云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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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寮旗幡在暮风中猎猎作响。青衣小公子摩挲着粗陶茶盏,耳畔飘来茶博士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是奇了怪了,这些山匪早年间不成什么气候,当年差点被祁州都尉给灭了,可不知怎的,山匪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江先生,破了都尉设下的陷阱,此后都尉次次攻山次次失败,跟中了邪似的,最后都尉一蹶不振,辞官归乡了。”
邻座商旅听了都百思不解,其中一稍长者连忙追问:“难道朝廷就没有派人来剿过吗?”
茶博士回道:“派过啊!两年前就派过一次,可派来的那位将军最后却死无全尸!”随后压低声音:“听闻那江先生布阵时,总要取活人眼珠祭旗。”
邻座商旅的箩筐突然翻倒,晒干的药草洒了满地,稍长者急忙灌了几口茶,收拾包袱作势要走:“抓点紧抓点紧,得赶在天黑前进城!”
小公子淡淡地看着茶博士,忽然笑着插话:“老板,这山匪如此凶残,你还敢在这里开茶摊?”
再细看茶博士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可不像是有什么山匪,小公子这一问倒让那二人也开始疑惑起来,皆不解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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