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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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丽云对洗碗的工作太熟悉了,在忙碌的工作中,她的回忆偶尔中断,但迅速会接上,并且丝毫不影响手中正在进行的工作的质量和效率,这是连她自己也十分佩服自己的。
王丽云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山琦雪峰来找她,可能是双方都过于自尊,或者目的性过强,所以不欢而散。王丽云不想再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头上,因为山琦雪峰的做法让她有点意外,再加上当时恰巧就遇到几样不愉快的事情,把他们的相见毫无理由地冲散了。
细数这件事已经赶过去很久了,但在王丽云的心里,一切都好像就在昨天。
那时候,王丽云是个固执的写作狂。思想涩滞,写不出东西的时候她依然顽固地想写点什么。虽然她知道这种强求大半都是徒劳,但她相信山琦雪峰的话。
山琦雪峰说过:写不出东西的时候就硬写,如果肯再多写那么三行五行,思路说不定突然间就被打开了。如果愿意继续努力,再写那么三行五行,说不定就思如泉涌,继而一泻千里了。
那个骄阳似火的中午,王丽云为了写下她和山琦雪峰的故事,即使当时已是心烦意乱,依然固执地敲击键盘。那时候窗外的鸟儿们一点儿也不惧怕如火骄阳,它们在枝头、电线上或者空中响亮地快语。像是在跟朋友叙说心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亦或是跟情侣一起谈情说爱,或者快乐地歌唱。
王丽云至今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敲上电脑屏幕的下文字:
“那个冬天,雪下得出不了村子,王丽云天天站在房檐台上,望着家门外厚厚的积雪悄悄地盼。半个多月后,她总算盼到了一丝回音。”
一段文字,让王丽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惊喜,她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看来,打开写作思路最有效的做法是实话实说,因为实话好说。它们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创造加工,只要简单地组合一下就可以了。她继续敲击键盘:
“那是山琦雪峰寄来的回信。山琦雪峰在一家省级刊物做编辑,王给他写信,实则是投稿,所谓的信文不过是在稿件的第一页前面用一张十六开信纸简约地写上三百字左右的问候和个人简介。
回信用的是刊物社统一印制的信封,棕色信皮的右下角用醒目的绿色印上‘《碧溪》杂志编辑部’的字样。这样的信封呈现在王丽云面前,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摸到它的那一刻,王丽云的整个身心都产生了触电般的震颤……”
王丽云兴奋地想到:小说可能就这样开始了。这个故事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它就像下手之后遗落在地里的豌豆一样,她只需弯腰耐心地一颗颗去拾。一串文字潮水般涌进了她的大脑,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迅速地敲击键盘:
“王丽云是个文学发烧友,她对文学的痴迷始于她在特殊教育学校时期。那时候,她特别崇拜那些会写文章的人,更羡慕他们被许许多多的读者所崇拜和尊敬。她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给了学校图书馆和各个阅览室,用来了解自己敬慕的作家们,并向他们借鉴和学习。她没有刻意地强求自己写点什么,她还不懂得什么是写作技巧。但她每天都练笔,一天不练就觉得过得不够充实。在学校的一次书法展览上,她把自己写的一篇小小的短文用钢笔抄的整整齐齐的,送上去参展,不料这片文章就被校语文教研组的老师看上,并推荐在校刊上发表了。就这么一次,她的文学梦被彻底地点燃了。
王丽云是一个很不走运的女孩,毕业分配不久就撞上了股份制和下岗运动的掀起。在二者的夹击之下,又因为自身的残疾,不仅丢了工作,最后,连户口也不知道被搞到哪儿去了,反正该找的公安局都说没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王丽云成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那时,她内心的悲哀和沮丧是一个“死”字也不能了结的。幸好她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文学。只要活着,坐在家里,斗室寸地地耐。不管是否能得到别人认可,最起码,自己内心的苦衷可以得以尽情地宣泄,以帮助自己把生命中最苦闷、艰难的时光跨越而过。王丽云开始沉静于写作,并急不可耐地向各个杂志社投稿。盼望有那么一天,阳光会突然穿胸而过,照进她冰冷凄凉的心房。
投稿是件艰难的事情。多少回泥牛入海之后,王丽云开始失望了。她悲伤万分地想:看来上苍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他什么也不打算给我,他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安排给我。然而上苍是非常善于和人开玩笑的,他惯会在一个人接近绝望的时候突然这个人一点点希望,让该人破涕为笑。
山琦雪峰的回信厚厚的,掂在手中有些份量。王丽云揣度着里面究竟装的什么。她的心‘咚咚’地跳着,那声音连她的耳鼓也震得隆隆作响。
刚拿到回信的时候,王丽云心里有的只是激动,她为自己终于盼到了回音而激动。在她的心里,这回音就是希望,甚至就意味着成功。而打开信封之后,她的感觉突然彻底地改变了。
信封里夹着两本书,一本是山琦雪峰自己著作的散文集,一本是他编辑的刊物。都新崭崭的,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油香味。这无疑是赠送给她的。这种受赠于一个陌生人的遭遇。王丽云平生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这人是个异性。
王丽云的心跳又一次加速了,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情感从她的心底悄悄地萌生和冲动。她兴奋着,浑身灼热,眼前像被一层透明的薄暮笼罩起来,视觉微微颤动着,对物体分辨不明。
二十三岁的王丽云,恋爱和待嫁的年龄。此时的她,很容易就把山琦雪峰和她心目中将要陪她走过一生的人联系在一起。在校的时候,她曾经爱慕过一个爱好书法和文学的男孩,但那毕竟只是单恋,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悲哀。那时候她很大胆,没有考虑什么就直接向那男孩表白了。谁知那男孩很成熟,他委婉地拒绝说:“对我,你不要抱过多的、不必要的期盼和等待。”这话真像是从哲学家嘴里冒出来的,在王丽云的感觉里好像不属于那个年龄。她不知道那是男孩自己的语言还是他从什么书上背来的?但那男孩总归永远都不会朝她走进的,在特殊教育学校四年的朝夕相处,直到临别,他什么也没有送过她。而这个叫山琦雪峰的,不一样。
王丽云使劲地眨眨眼睛,翻看了山琦雪峰发在散文集子扉页的照片。那个人瘦瘦的,脸庞上有很多皱纹,显然已经不年轻了,背很明显有点驼。这张照片让王丽云略感失落,但她转念,一张照片能看清什么呢?照片上的人本来就是冰凉的,不会动的,但人本身却是热的,会做各种动作的,而且人一旦动起来会产生很多招人喜爱的地方。这样想着,王丽云突然非常渴望见到山琦雪峰。
常言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见其文如见其人。
王丽云还没有看他的信文呢。第一次联系,他应该多少给她说几句话的。王丽云想着,很快在信封里找到一张单薄的信纸。上面写道:
丽丽:
你好!
来搞收到,感谢你的信任,祝福你皈依文学。文学道路是艰辛坎坷的,希望你一步一个脚印走好它!
祝:快乐!
山琦雪峰
在王丽云的感觉里,山琦雪峰的字写得不怎么好,但在这段短短的信文里,流露着山琦雪峰对她的真诚与温情。尤其他那样不带姓的叠字称呼她,在她的感觉里远远胜过她的亲人们所能带给她的温馨。她想,她遇到了一个好人,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
王丽云有点厌倦这种没有波澜的平板的叙述,而且她对自己的文字语言很不满意。很多时候,单纯的文学作品很她讨她的喜欢。那些单纯的作品看起来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实际上达到那样的效果却不怎么容易,就像琼瑶小说。
窗外传来买菜的小贩的叫卖声,伴随着三轮车发动机的声音。闲得发慌的小狗们像发了疯似的一阵狂吠。王丽云被从写作的境界中唤醒过来。她看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是准备做饭的时间。她慌忙地保存了稿子,从Word文档中退出,然后把电脑休眠了,慌里慌张地冲出书房,提起屋檐下的小篮子,把窗台上的小刀摸到手中就迅速出了家门。白丽摇着尾巴,摆着屁股不知从哪儿追上来,紧跟在王丽云的裤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