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唐马贼(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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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才徐广,这位是我兄弟常森。”光头大汉颇为得意的向手持牛角硬弓的人扭头说到。持弓之人也不说话,双眼微眯精光四射,竟死死的盯住人群之中的明月。
明月感受到这道不善的目光便展眉一笑,一边绕出人群,一边发声道:“敢问可是弓震漠北,抬手雁落的落雁校尉常森?”
徐广与常森二人皆是一愣。这个诨号不知多久没听人叫过了。“阁下是哪位?怎知落雁校尉?”常森拱手道。
“老夫李家丁零奴,名讳不值一提。至于猜中常校尉是凭这只羽箭。”明月回手指向斜后方钉入马车车篷木板的雕翎箭。“百步之外开弓,羽箭穿碎喉咙后还可入木三寸,这膂力非常人所有,阁下双目如电,能看出老夫气机流转,没有十几年童子功也无法实现。三年前陇右军被突厥夜袭,损失惨重,一队人马被重重包围,果毅都尉崔行德欲携属下投降,常校尉毅然一箭射死崔行德,带领袍泽杀出条血路不知去向。可是阁下?”
“区区正是,不想阁下竟知此秘辛,我观阁下通体气机流转圆融自如,想必是位高人,这次我们兄弟唐突了。”常森语气一缓,朝向方才射死的护卫尸体道:“本是求财,不欲伤人性命,想着射断他肩头绑刀的带子,不想这位家人有几分耳力,反应也快,竟欲俯身躲过我的箭,偏了两寸,这才身死当场。怪在下学艺不精,又害死了一位好手,深表歉意。”闻听此话在场众人心下稍安,僵硬的表情与身体略有放松。车厢内的李白眼睛一亮,心下了然“原来功夫习练不到家有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
李客接过老六送上的一个小箱子说道:“各自有各自的造化,这位兄弟是小老儿从北庭请的护卫,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本想到了剑南道便将他安顿在那边,不料竟命丧在此,这也是他的命数,我会叫家人将他好好安葬,一点心意请好汉收下,诸位都是曾为我大唐安疆守土的英雄,在这戈壁餐风饮露刀口舔血不比在军中,我们还有些肉干和粮食,英雄们不要嫌小老儿小气才是。”说罢挥挥手,老六转身带着几个家人走向驼队,转眼间手提肩扛好几个大口袋回来。
“如此说来兄弟们谢过!”光头徐广翻身下马一插手,两百马贼齐刷刷下马,插手,“谢过老丈!”竟发出整齐划一的震天呐喊。一股铁血气息迎面扑来。
徐广若有所思,眼神一暗,“唉!说到做马贼,谁也不想啊。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报的。临阵哗变击杀官长是重罪,何况那狗日的崔行德是清河崔阀后人,以崔阀的势力必定是颠倒黑白,我们去哪都是必死结果,弟兄们的家人也必然遭到牵连,不如就在这戈壁之上自在。除非迫不得已,我们很少伤及人命,也不作他想,只为能活下去。”
“唉,太平世的百姓也难太平活。”李客一拱手,黯然道“:自从朝廷与突厥议和以来,我唐反而少了从前的同仇敌忾共御外辱的劲头。再加上武后殡天还政李氏,门阀四起党争林立。朝廷本已焦头烂额,哪管得了地方官员对百姓的盘剥?我族先人本是带罪流放碎叶城,到小老儿这一代四处辛苦行商还攒下些家底,对官府的压榨不厌其烦,也为防刀兵再起不得已趁着边境还算太平举家南迁。这一路上有幸得上天眷顾有惊无险才能走到此处。老夫冒昧问一句,诸位英雄可曾想过换个身份过活?亦或是去远一些的地方从军继续守护我大唐疆土呢?”
常森双眼一亮,称呼也变了“老哥可有明路指给我等?好男儿哪个想做一辈子马贼?我等都是糙汉子,也无甚门路,只能勉强苟活于此。”
李客笑到:“算不算明路老夫说不好,只是多年行商走南闯北也算结交些朋友。这一时能想到的去处有二,一是沿龙首山向东,沿着黄河,再穿过草原大漠去河北道的范阳,转往北境从军,近年东北崛起一只名叫契丹的胡人,作战勇猛,兵器精良,皆是镔铁打造,契丹之名便由镔铁而来。这契丹部族发展迅速,经常扰我边境,战力比之当年太宗皇帝东征的高句丽还要强悍。在下可以将诸位引荐给一位老友,更改身份想必不难。只是这一路过草原沙漠,要风餐露宿四千多里,其中滋味可不好受啊。”
“这对我等来讲已经是条明路,今日得遇李老哥是咱们弟兄三生有幸!他日若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老哥对我们就是恩同再造啊!”徐广一揖到地。
李客双手搀扶忙道:“不敢不敢,老夫敬各位皆是我唐大好男儿,愿意为英雄们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若各位信得过在下,便在此处就近扎营,我等备下酒肉,咱们切磋另一个去向可好?诸位埋伏的那片胡杨林我看就可以。”
常森喵了一眼明月,面露犹豫之色,徐广忙道:“本不应再叨扰。兄弟看得出李老哥是真的为我等着想。如此便听老哥的。”说罢转身提高嗓音:”贺老三何在?“
”有!“人群中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带一半人和所有的马回去把营地搬来,今晚在此扎营。“徐广吩咐道,回头对着李客一笑:”不怕老哥笑话,我们依然保持着军中传统,居无定所,说去哪里拔营就走。劫来的财物也就是在周边镇店买些基本的吃喝用度。至今也无甚财产。只是换个地方扎营而已。
一弯新月懒洋洋的从云朵里露出脸来,新月下的胡杨林中欢声笑语,几百顶帐篷与篝火相映生辉。“说起这第二条路,便是与老夫全家同路去剑南道,这蜀中可是好地方,物产丰富,又少灾害。我与那刺史府有些通道,打点一番自然解决诸位的身份问题。从此后半生便可做个太平百姓,虽不能戎马沙场为国杀敌,做个贩夫走卒养家糊口亦有各种滋味。只看诸位英雄的各自打算了。”李客放下酒杯一边说,一边接过李白递来的香气四溢的烤羊肉。
沉默,沉默的能听见篝火木材发出的噼啪声。半晌,篝火对面喝的面红耳赤的徐广端起酒杯:“徐广再敬李老哥一杯!老哥这两条路真正是为我等着想。我等征战沙场多年,兄弟们多有旧伤在身,有的人早已不适合再上阵杀敌了。”说罢一指靠前坐着的几个汉子:“你们几个,除去衣衫给老哥看看旧伤。”
这几个方才还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糙汉子听到要脱衣服给别人看伤居然犹豫腼腆起来。“别他娘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似的,让你们有机会展示保卫大唐留下的伤,这是个骄傲的事!”徐广一瞪眼。他们这才不在犹豫,纷纷脱光上身衣服,袒露在众人面前。触目惊心,几乎每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不能愈合的红伤,至于愈合的伤疤更是数不胜数。
徐广抬手指向其中一个肩头有一大块红伤的精壮汉子,“陆甲,与突厥人白刃战时被暗箭从右后肩贯穿,硬是用左手掰断箭杆把箭头插进了对面突厥兵的喉咙,至今右臂无法自如挥刀。”徐广指向下一个背上有着一条从右肩直到左肋的长长伤疤的汉子。“贺老三,为了掩护兄弟,生生的撞开了奔来的战马,被那个突厥骑兵一刀劈下,要不是甲胄还算结实些,人就他娘的两半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嘿嘿,劈我的家伙死的那叫一个惨!”贺老三咬着牙笑到。人们的笑声更加爽快。还有这个,这个……徐广挨个介绍过去,一条条的伤痕仿佛一条条无价之宝在这暗夜里熠熠生辉,徐广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