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旧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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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使用了【置换】,闪烁的光芒明不喜也有些不适地闭眼,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在【苍凉】正中,而且巨大的压力已经加在了身上。

以痕天金色的身影在空中掠过,他赶在落地前接住了百檀木,但百檀木还在咳血,已然奄奄一息。

“以痕天将军······”百檀木笑得很勉强,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胸口的血窟窿看得人触目惊心,“按计划······你应该再等等的。”

以痕天抱着他的手臂不经意地抖了抖,还没等到他回答,百檀木停止了呼吸。死时他像落叶般枯萎化成了灰,从以痕天臂弯里散了。

“去死吧!去死吧!”苍良久全力驱动【苍凉】阵法,冰笼合拢的速度快得惊人,明不喜的衣服和皮肤被交错的冰棱划得千疮百孔,头上的骷髅也被打碎了,骷髅的天灵盖都裂开了缺口。

“杀了他!”晟看到阵法起了作用,催促道。

明不喜试图从还未完全闭合的缝隙里出来,但缝隙不够大,明不喜竟然被拦腰卡住收束在腰部。然后在苍良久布满血丝的目光中,明不喜被拦腰截断,被收束的巨大力量截开成了两半。

阵法结束,苍良久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喘气。晟欣慰地抚摸着他的肩膀,看着明不喜的残骸说:“你做得很好,百檀木的死是值得的。”

但明不喜的身体却在碎落出了【苍凉】之后,重新拼接在了一起,像黏土一般,聚集回完好无缺的模样,连骨甲都重新从身体里长了出来,头顶的骷髅也被修补完整。

“怎么可能······”苍良久额头冷汗涔涔,被苍凉撕碎,居然还活着,通过可怕的自愈能力修复损伤,简直就像死不了一样。

沐兰晟沉默了,鬼的成长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在极限的自愈能力面前,他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软弱无能。

百檀木已死,阻碍弥刹堕的树木藤蔓也都松散断裂,堕驱动地上的血,化为一只血做的飞鸟,是他的术【杜鹃啼血】。血鸟优美地划过长空,直扑向闵括。以痕天将欲出手相救,明不喜欺近身来,用骨刃连刺打断了他的施法动作,以痕天退开几步,但已经来不及施展【置换】了。

血杜鹃正中闵括,闵老先生手里还有一把飞针没能释放出去,就脱力从手中滑落。鲜血四溅,整个人被红色的液体包围吞噬。针瀑一断,玖宗仁也收了【风水镜】,走上前来看着沐兰晟,居高临下般笑说:“看来你准备了这些年,也没多少让我惊讶的地方啊。”

连闵括也······沐兰晟来不及悲悯,苍良久灵力几乎耗尽,以痕天被明不喜牵制,弥刹堕看着他的目光里已经有杀气了,而玖宗仁直到现在也没有出过手。他没有退路了。

沐兰晟做了个双手交叠相扣的手势,玖宗仁猛然回头,感受到后方传来的三个灵力波动。

“现在就让你看看吧,玖宗仁。”晟目光如铁,冷得坚不可摧,“我为你准备的葬礼。”

后方包围过来的三人分别是山藏寺守、山藏沿川、山藏为吾尽。这三人都来自世代镇守佛门的山藏家。

“没想到,你还跟佛门山藏家有联络。”玖宗仁点头称道,“但即使小小的山藏家全部到场,局面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山藏家虽与世无争,沉寂多年,但在除鬼斩恶之事上,他们具有独特的力量。”晟看着玖宗仁,眉宇间决然坚毅,“你害我兄长、滥杀无辜的仇,我今日就要得报!”

“怒目金刚·山藏寺守,”玖宗仁斜着头打量着高大魁梧的寺守,“山藏家主的名号我还是听过的。据说你的力量来自对敌人位置的确定,是依靠······视力吗?”

山藏寺守披着袈裟,双手合十行了礼,然后睁开眼睛。他脖子上戴着蓝色的念珠,一如他眼睛的颜色。那目光如同湖水一般平静,定定看着前方身形相较之下矮小的玖宗仁,回应道:“正是,老衲的法力都来自这双眼睛,即使是恶鬼,也无法在老衲眼中销声匿迹。”

“那边的是不动明王·山藏沿川吧。”玖宗仁看着那个火红袈裟的僧人,那人拿着一把半月戟,脚踩一双红云彩霞靴,眉毛都是淡红色,一脸的不耐,凶狠地看着弥刹堕和玖宗仁。玖宗仁正对着他说,“传闻说会用业火。”

“了解得倒很清楚。”山藏沿川冷哼一声。

“只是那边的又是何人?我却是没有听过。”玖宗仁对着山藏为吾尽的背影疑惑地问,这雪袍少年确也不似山藏家的装束。

寺守和气地答道:“为吾尽是山藏家的奇迹,佛祖听到了晟先生剿灭恶鬼的愿望,这才降下雪山童子为吾尽。”

“雪山童子?”原本一直都轻松随意的玖宗仁突然语气变了,他向明不喜做了个手势。在柩魂宗的密语里,这个把左手食指和右手无名指挨在一起的动作代表着撤离。虽然明不喜痊愈极快,但毕竟恢复血肉之躯需要耗费大量灵力,而弥刹堕已经流了太多血,快要撑不住了。这个局面,新来的这个雪山童子是个很危险的变数。

“施主现在想回头已经太迟了。”山藏寺守和蔼的笑容从眼中退却,睁开眼时赤金色的瞳孔散发出无上的威严,空气中仿佛都有了巨大的压力,“佛祖已经无法原谅施主的罪恶。”

“罪恶?”玖宗仁面具下的脸似乎在发笑,“身在地狱里,又该怎么做一尘不染的鬼?”

明不喜骤然移动,以痕天猝不及防失去了目标,明不喜的身影就已经快到消失不见了。

“别乱来,”玖宗仁叹了口气道,“你赢不了。”

寺守一笑,两眼瞳孔像轮盘一样旋转打开,最后锁住在某个地方聚焦,在他视线的停留处,着骨衣的明不喜逐渐现形。

明不喜似乎在挣扎,但看上去又没有什么阻拦他的东西,他的手臂和腿都紧绷着,像被蛛网抓获的飞蛾。

“倒像是为了明不喜量身定做的一般。”玖宗仁嘲弄般看着沐兰晟,眼中似乎别有深意,但晟并未领会得到,反倒冷哼了两声。

“老衲的【视网】,对速度极快的鬼最为有效了。”寺守的笑容像刻在了脸上,给人一种无生气的恐怖感。

弥刹堕见势不妙,快步跑到最近的血泊处,低下身子用手去接触自己的血。但山藏沿川比他更快一步,沿川拿了一个火把,用嘴喷出熊熊烈火,直贯而来,把弥刹堕吞没在火海里。剧烈的高温瞬间蒸发了血,弥刹堕身上不断有新的烧伤,却没有血能落地,全都被蒸发了。堕疼得厉害,失声大喊,在火地里打滚,业火却也一时之间不能扑灭。

山藏家果然厉害,一出手就限制住了对方两人的能力。沐兰晟既觉得痛快,又庆幸于听从了那人的建议。想不到和山藏家的接触,最后成为了消灭恶鬼的制胜之道。

玖宗仁看起来已经孤立无援,沐兰晟站出来对他说:“你已无胜算,若你承认当年之事确你所为,我可以在祭奠兄长时留你全尸。”

玖宗仁抬头看他,眼里是冰冷的,来自恶鬼的寒意。他的话轻得很,传到晟的耳朵里却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你准备了不少礼物,我也有个惊喜要给你。”

只见得玖宗仁双手一开,【风水镜】旋转着飞出悬停在半空,投射的影像似乎变大了许多,地上也浮出与镜框边缘相同的纹理,在镜面的某一次旋转中,一道身影一闪而出,黑色如墨。

那道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越而出。径直穿过了半空,像满弦箭一般势不可挡,寺守朝那边望去,动作已然很快,那身影在【视网】作用下隐隐显出轮廓,但完全看清的时候,已经映满了整个瞳孔。

太迟了。【视网】竟然没有追上他身形的速度。剑术有些凌厉,风声里都是杀意,寺守急退,但剑似乎根本不用出现在他视野里,寺守只觉得眼前一黑。

“【鬼斩】!是弥刹彻!”苍良久惊叫出声,尽管只有二阶,但那的的确确是弥刹彻的【鬼斩】,看不到的剑精确而致命,转瞬间划瞎了寺守的双眼,却又没要了他性命。

明不喜从【视网】里脱落下来,半跪着落地,起身时身上的伤口都在愈合。寺守看不见了,失去平衡向后仰倒下去,山藏沿川过去接住了家主,怒吼道:“你们这群恶鬼······竟敢如此放肆!”

玖宗仁笑道:“只是如此放肆吗?”

下一刻,沿川就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杀意,他转身都来不及,头转过去半侧着喷火,业火却扑了个空。那影子像谜一样从左方蹿到右方,横切开了他咽喉。

一口腥血,沿川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冰冷的身姿,黑衣橙甲,血色的纹理写着一个【辰】字,那双眼睛也是红色的,冷得令人战栗。

“不是弥刹彻······”沐兰晟目不转睛看着那个黑影,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而是辰鬼吗。”

“你忽略了水妖付出生命救他回来的决心。”玖宗仁踱步上前,摇头叹息,“他是弥刹家最好的容器,是灭罗尊当年最得意的作品。”

“容器?”苍良久想起水妖参天的水幕,和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的辰鬼,当日分明奄奄一息,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甚至还······远胜之前。

“你一定在想,内脏都被雷震碎了,是怎么活下来的。”玖宗仁看着沐兰晟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思绪,“他可是自出生以来就从未接触过毒素的,最干净的人。在未取得毒抗性的情况下,仅凭剑术和身法,就已然达到了甚于普通鬼的身体强度。要知道,灭罗尊当年如此可怕,也不过是在毒抗性之前,达到了普通鬼的水平而已。这样的容器一旦遇毒,毒素会唤醒他体内沉睡积聚的本能,浸毒体质会得到可怕的提升。可惜他不是弥刹家的嫡属血脉,做不了家主。”

山藏沿川血流如注,不动明王总归还是倒下了,寺守虽失明,也感受到怀里的沿川已经死了。失去了【视网】的力量,他也不再具有斩杀恶鬼的能力,他叹息般看向山藏为吾尽的背影,然后取了沿川的半月戟,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山藏为吾尽的背影一动不动,不知何故他一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站立着,对背后的战斗不闻不问,白色的身影即使是在家主逝去之后,也毫无变化。

看来山藏家是指望不上了。以痕天努力地捕捉辰鬼的位置。但明不喜也随着辰鬼的消失而消失,两道影以不同的轨迹在半空中移动,连风声都是紊乱的,根本无法分辨。业火随沿川的死熄灭了,弥刹堕在血泊中站起来,血覆上他的身体,像穿着一层血做的铠甲。

苍良久竭力支撑着,拦在弥刹堕和沐兰晟之间。手里还有最后一个做好的【苍凉】,但在弥刹堕的血面前,这结界显得是那么的脆弱。

“老朋友也见了,我想我们该走了。”玖宗仁看向山藏为吾尽的背影,目光中有挥之不去的隐忧,“沐兰晟,你终有一日会明白,最可怕的,永远都不是恶鬼。”

【风水镜】随风而起,展开巨大的镜面落下,立在地面上。明不喜身形一闪,就从镜中穿过,镜面连涟漪都没有泛起,明不喜就已消失不见。

“是【镜迁】之术,不能让他们走!”苍良久奋声高呼,却因灵力耗尽而无法动身阻止他们。

以痕天将手掌对准浑身是血的弥刹堕,却在发动之前就被突然的力道打断了,那一剑无声无息划破他左肩衣羽,若不是他本能地退开一步,怕是横割了他脖颈。

【鬼斩】太快了,连风也听不到让人觉得窒息。辰鬼背剑而立在他面前显形,以痕天却不敢上前一步,眼睁睁看着弥刹堕也穿过镜面逃遁而去。

“辰鬼,走了。”玖宗仁的声音仍然低沉,却是带着催促意味,连他也感受到了,辰鬼涌动的杀意,从场上每个人身体穿过,汇集在沐兰晟的身上。

“沐兰晟今日命不该绝。”玖宗仁像是在读神谕。

但辰鬼置若罔闻,自顾自往前走着,朝沐兰府的大门越走越近。沐兰晟站立原地不动,左手紧紧攥着。

鬼斩凌空而过,溅起飞舞的一片血。

“二爷!”苍良久朝晟倒下的方向大喊着,他站不起来了,无法拦住辰鬼的剑。

“咳咳!”晟捂住肩上的伤口,那一剑斜斜地扑面而来,差点要了他的命。

一道蓝色的剑光快速地击打了一下辰鬼的剑,使得【鬼斩】偏了既定的轨道。

“看来珏的闪电还没有让你长记性啊。”沐兰陵照收剑回鞘,蓝色的【崇海之寒】表面冒着白气,有些不愠不火的冷。

“陵照······怎么会,”晟忽然才明白过来,陵照故意离府,是想要玖宗仁大意而来,然后要了他的命。

“天兵卫呢?”晟问背对着挡在他身前的陵照,声音略带沙哑,并无责怪,只像是一个老者对年轻人的垂询。

“我安排凤和凰都去了京都保护暮雪。二爷,你的用意,陵照都看到了。”

晟欣慰地笑了笑,他与陵照素来不睦,在暮雪继任那会就多有争执,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他身陷险境,还是陵照出手相救。

玖宗仁冷笑:“好一副慈爱的嘴脸。辰鬼,我们走了。”

辰鬼似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身影一斜就没入了风水镜中。玖宗仁入镜时回头看了沐兰晟和陵照一眼,说了一个预言:“若他日真相大白,你悔亦晚,今日护你的剑,反会赐你一死。”

以痕天迅速抬起手掌,朝向玖宗仁的方向,只要在他走进风水镜之前发动【置换】,玖宗仁就会被留住,到时候······

玖宗仁却盯了他一眼,那面具下的双瞳刹那间变成了红色,以痕天看到周遭的地面居然震裂开来,恶鬼从地下扑出,席天卷地,他被腥红的血海瞬间淹没,恶灵们黑色而孔武的手臂和骨节将他拉扯得四分五裂,他的疼痛和恐惧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瞬间失重向后仰倒。

直到他发觉自己正躺在完整的大地上喘着气,才明白是那双眼睛的幻术,他太大意了,竟然直视了【血眸】。

玖宗仁满意地点点头,临走时特意看了看背对着所有人的山藏为吾尽,退入了风水镜。

镜面随着他的走入而破碎,掉落,最后消失,像是一种羽化般的幻术,褪色般干干净净。

陵照没有出手留他,只回头对一旁的草丛说:“可以出来了,他们都走了。”

吉尔伽岚伸出了脑袋,观察了一下情况,才赶忙爬出来,听陵照的安排去扶苍良久和以痕天入府治疗。

“为什么不留他?”晟被陵照扶起时还是问了,“我以为你能杀了他。”

陵照替晟捂住肩头的伤口,那伤口因低温泛着白烟,血很快就止住了。

“我一早就埋伏在一旁,预测了辰鬼的剑,根据他的速度演算了剑的轨迹。”陵照的眼神里蒙着一层阴影,“但却只是击偏了他的剑气。甚至没能截住他鬼斩中的一斩。”

“风水镜并非单程,若留住玖宗仁,他会回来。若是辰鬼执意要以性命相搏杀了你,我没有把握能拦住他。”

晟低头惨然作叹,只说:“你到底还是如此,我已半入黄土,又有何惧。”

“二爷,可怕的并不是死。”陵照扶他跨过沐兰府的门槛,“是抱憾而终。”

“山藏家虚情假意,那边那人说什么为我而来,却袖手旁观,家主被杀仍不出手。”晟气得紧咬牙关,看着山藏为吾尽离去的背影。那雪袍少年仿若过客般事不关己地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沐兰陵照也看着那身影决然地离去,稍有些疑虑,只说:“前家主因他而死,玖宗仁迟早会死于我沐兰家之手,二爷不必指望外人。”

沐兰晟枯槁的手握住了陵照坚实的手臂,轻轻地笑了笑,笑容仍不免有些沉重,说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