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星夜同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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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枢甬道的应急灯忽明忽暗，苏允儿倚着蒸汽管道坐下时，旗袍开衩处露出渗血的纱布。叶陌别过头去拆急救包，鼻尖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山茶花香——那是她发梢沾染的夜露气息。暗河在脚下汩汩流淌，水声让他想起张晓燕老家那条开满野姜花的小溪。

“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接碘酒，指尖相触时两人同时缩手。药瓶滚进阴影里，叶陌摸黑寻找时，掌心突然碰到细腻的脚踝肌肤。十五岁那年夏天，张晓燕赤脚踩在溪水里捡鹅卵石，脚踝也是这样瓷白得晃眼。

“这是...你袜子的刺绣？“他触电般收回手，战术手电扫过她小腿。被划破的丝袜下，荧蓝色经络沿着卦象纹路蔓延，像夜光星河缠绕白玉。这让他想起张晓燕总爱在裙摆绣的雏菊，只不过那些花儿永远定格在了1998年的雨季。

苏允儿蜷起双腿轻笑：“这时候还有心思研究刺绣？“她眼尾泪痣随着笑意微颤，战术背心的拉链不知何时滑下半寸，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铜钱印记。叶陌突然记起张晓燕也有颗泪痣，不过是在右眼角，像粒永远不肯坠落的星子。

地下水潭倒映着穹顶星图，叶陌掬水时瞥见自己眼中的悸动。那些在寺庙里读过的《诗经》突然浮上心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水面忽然漾开涟漪，苏允儿的倒影出现在身后。二十岁那年的张晓燕也是这样，总爱突然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手心带着野姜花的清香。

“小心！“她突然扑来。叶陌后仰时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本能环住她腰肢。两人跌进潮湿的苔藓丛，头顶掠过机械蝙蝠的钢翼。幽蓝荧光中，她的发丝垂落在他颈侧，带着硝烟与忍冬花的矛盾气息。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初吻那天，张晓燕的麻花辫扫过他脸颊时的酥痒。

“第七波侦察机。“她撑起身时战术背心擦过他胸膛，金属拉链勾起一缕衬衣纤维，“它们靠体温追踪......“叶陌嗅到她后颈淡淡的檀香，这味道与张晓燕用的茉莉头油截然不同。当年那个总爱躲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女孩，如今大概早已嫁作人妇。

爆破震落的碎石间，他们躲进废弃的配电室。苏允儿拆卸着侦察机残骸，忽然轻咦出声：“核心代码是1998年的老版本。“叶陌擦拭青铜爵杯的手顿了顿——那正是张晓燕全家搬离小镇的年份。杯底血槽突然渗出暗红，映出墙上斑驳的“安全生产“标语，与父亲机械厂的老照片重叠。

“你走神了。“苏允儿将改装好的信号干扰器抛给他，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想起初恋了？“她戏谑的语气里藏着探查，就像当年张晓燕发现他偷看邻班女生时的娇嗔。

叶陌用刻刀在雷击木片上雕着星图：“她叫张晓燕，总爱在课桌刻小诗。“刀尖突然打滑，木屑纷飞中浮现出“死生契阔“的残句。苏允儿拈起碎屑对着灯光：“《击鼓》？她倒是风雅。“忽又轻笑，“不过把情诗刻进千年古木，叶公子才是真浪漫。“

通风管传来异响，叶陌条件反射地将她护在身后。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十年前替张晓燕挡住飞来的篮球。苏允儿突然握住他手腕：“别动！“她指尖按在脉门处，“你的心跳和青铜爵共振频率相同，它们在通过你定位。“

暗格里，两人不得不紧贴墙壁。苏允儿的后背完全陷进他怀里，发顶刚好抵住他下颌。张晓燕从未留过这么长的头发，她总说麻花辫方便下地摘棉花。叶陌感觉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那个总爱咯咯笑的姑娘，连打雷都会钻进他被窝。

“冷吗？“他脱下牛仔外套裹住她。苏允儿摇头时，铜钱吊坠擦过他喉结：“你体温比常人低三度，是机械禅心的副作用。“这话让他想起住持的警告：情动则经脉逆流。当年张晓燕在他掌心写字时，方丈说他眉间有桃花劫。

午夜时分，他们在蒸汽管道间发现间密室。泛黄的《机械设计手册》堆里，叶陌翻出本带锁日记。苏允儿用发簪挑开铜锁，扉页照片飘然而落——1998年机械厂合影里，父亲身旁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笑眼弯弯的模样与张晓燕有七分相似。

“张美玲，实验体6号。“苏允儿念着照片背后的字，“原来你父亲和我母亲是同事。“她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的铜钱胎记泛着诡异红光。叶陌的胎记同时灼痛起来，仿佛有无数记忆顺着血脉奔涌。他看见张晓燕的母亲抱着襁褓站在青铜门前，门缝里渗出的紫光映出婴儿脚踝的星图。

暴雨拍打着生锈的通风窗，苏允儿在应急毯下蜷成团。叶陌添柴时听见她梦呓：“妈妈别进那道门......“这声哽咽与张晓燕父亲车祸那夜的哭声重叠。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及她发梢时想起方丈的戒尺——那日他因藏着张晓燕的信笺被罚跪香，老和尚说：“红尘三千丈，最苦求不得。“

晨光染红蒸汽时，苏允儿对着破碎的化妆镜梳头。叶陌望着她将长发绾成慵懒的髻，忽然说：“我教你编麻花辫吧。“这话脱口而出后，两人都愣住了。张晓燕的声音穿越二十年光阴在耳畔响起：“等咱们老了，你还要天天给我编辫子。“

“从前......“叶陌捡起根电缆线，手指翻飞间编出精巧的结，“有个姑娘说这是同心结。“电缆粗糙，割得他指腹渗血。苏允儿突然握住他的手，蘸着血在墙上画出星图：“这才是真正的同心。“她指尖划过二十八宿，最后停在心宿二的位置，“我们就像参商二星，同辉却永不相见。“

爆炸震落的粉尘里，叶陌突然看清墙内隐藏的青铜齿轮。当他把苏允儿推向安全区域时，飞溅的金属碎片在手臂划出血痕。张晓燕送的手帕早已遗失在岁月里，此刻苏允儿却撕开旗袍下摆为他包扎。丝绸拂过伤口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蝉鸣喧嚣的午后，女孩踮脚为他擦汗时的绢帕。

“你流血的样子比打架帅。“她打趣时，睫毛上还沾着血珠。这话张晓燕也说过，在他为保护她被混混打破头的那晚。叶陌忽然意识到，苏允儿每个眼波流转的瞬间，都在唤醒他刻意封存的记忆。

当他们找到通往外界的竖井时，暴雨正冲刷着锈迹斑斑的梯子。苏允儿的高跟鞋卡在铁架间，叶陌俯身帮她时，瞥见她袜跟处绣着“燕“字。电光石火间，无数线索串联成网——张晓燕母亲失踪的1998年，青铜门实验，还有苏允儿档案袋里被涂抹的出生地。

“你原名叫什么？“叶陌攥紧青铜爵杯。苏允儿在暴雨中回头，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重要吗？就像你的张晓燕，现在也不过是......“

惊雷吞没了后半句话。但在闪电照亮她瞳孔的瞬间，叶陌看到了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不是张晓燕，而是六岁时的苏允儿，抱着破旧的泰迪熊站在机械厂雨夜里。

“抓住我！“他在塌方的瞬间扑向她。坠落过程中，青铜爵杯突然爆发出紫光，两人的血在铜器中交融。叶陌最后看见的，是苏允儿颈间浮现的麻花辫图案，与张晓燕当年刻在课桌上的“陌“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