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37种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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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砸在画室玻璃窗上时，周雾正用美工刀削炭笔。石膏像在闪电里忽明忽暗，忽然听见围墙铁网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她推开气窗，雨幕里有人从墙头跃下。那人白衬衫染着泥渍，右手紧攥着深蓝封皮的素描本。当闪电第三次劈亮夜空，周雾看清他锁骨处晃动的银链——坠子是半片银杏叶。

正是转学生傅云深。

三天前这人在开学典礼失踪，教导主任找遍校园时，周雾在美术器材室见过他。当时少年踮脚取顶层的水彩纸，后颈脊椎骨凸起好看的弧度。听到动静转头时，黄昏的光正掠过他眼尾泪痣。

此刻傅云深突然抬头。隔着雨帘，周雾看见他左手背蜿蜒的血迹，在暴雨冲刷下绽成细小的红梅。他迅速将素描本塞进怀里，转身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白雾中。

第二天清晨，周雾在画室储物柜发现那本素描。纸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边缘焦黄，却仍能看清叶脉间用针尖刻的日期——2020年11月7日，正是她将秘密画本埋在老银杏树下的日子。

“同学，这是我的。“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云深倚着门框，晨光给他睫毛镀上金边。他伸手要取画本，露出缠着绷带的左手掌。

周雾迅速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素描纸上是用6B铅笔反复描摹的星云图，在无数交叠的笔触下，隐约能看见被涂抹的人形轮廓——正是她三年前画在秘密画本上的自画像。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她声音发颤。画室突然断电，傅云深腕间的银杏叶银链擦过她手背，凉得像初冬的霜。

黑暗中有书本落地声。等应急灯亮起，傅云深和素描本都已消失，只有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多年前埋下时光胶囊的午后。

周雾冲向老银杏树时，天空又开始飘雨。树根处果然有新翻的泥土，她跪在地上疯狂刨挖，指甲缝嵌满潮湿的腐殖质。终于触到生锈的饼干盒，打开却只有张字条：

「今晚十点，天文台」

雨夜的水泥台阶长满青苔。周雾握着手电筒爬上观测台，看见傅云深正在暴雨里作画。他白衬衫透湿贴在背上，调色盘里的群青混着雨水流进地漏。

“你色觉障碍为什么还要画画？“周雾举起从校医室偷来的病历。病历本里夹着色彩测试图，所有红色标注点都被铅笔狠狠戳穿。

傅云深笔尖骤停。他转身时，周雾看见画布上大片的灰蓝色漩涡，漩涡中心却用金粉点出星子——正是她速写本上常画的星夜图。

“因为三年前见过比银河更亮的眼睛。“他忽然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完整的银杏叶吊坠。两片银叶合拢的瞬间，内侧刻着的「ZW」在闪电中清晰可辨。

记忆如惊雷炸响。三年前校庆晚会，周雾因色盲被取消绘画参赛资格，躲在银杏树下埋画本。穿黑色卫衣的少年递来樱花标本：“你看，灰白色的世界也能长出春天。“

暴雨愈烈，傅云深从画板夹层抽出泛黄的纸页。周雾看见自己曾经的涂鸦旁，多出数百幅铅笔速写：她在画室削笔的侧影，踮脚晾画布时绷直的脚背，甚至哭泣时坠在下颌的泪珠。

“当年转学是为治疗眼疾。“傅云深指腹抚过病历本上的盲文，“现在我能看见37种蓝色，却始终找不到你瞳孔的灰度值。“

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手电光。傅云深突然拉着她钻进防雨布，狭小空间里呼吸交错。他染着水彩的手指擦过她眼尾：“当年没说完的话——你眼里的星云，是我见过最壮阔的宇宙。“

晨光穿透云层时，他们在画室屋顶找到真正的时光胶囊。铁盒里除了两张过期的天文馆门票，还有傅云深三年前未送出的信：

「下周的狮子座流星雨，可以邀请我的银河系管理员共赏吗？」请继续写下去。周雾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捏着那张泛黄的信纸，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纸角。傅云深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雨势渐小，天空开始透出一丝微弱的晨光，像是被稀释的墨水，缓缓晕染开来。

“你……一直记得？”周雾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傅云深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角的泪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记得。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周雾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的边缘。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独自一人躲在银杏树下，眼泪无声地滑落。那时的她，因为色盲被取消了绘画比赛的资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告诉她，她无法用色彩表达自己。而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像是从夜色中走出的幽灵，递给她一片樱花标本，轻声说：“灰白色的世界也能长出春天。”

她从未想过，那个少年会是她未来的转学生，更没想到，他会默默记下她的一切，甚至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用铅笔描绘她的每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