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剑风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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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一个身穿破甲,身形消瘦的士兵向着马车内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大将军,前面有情况!”片刻过后,只听得马车内一个男人长叹了一声后答道“嗯,知道了。传令全军,待命!”。话音声落,车夫熟练地勒停了那两匹瘦骨嶙峋喘着粗气的大黑马,跳下车来提拉着缰绳站到一旁;不等马车完全停稳,只见一只满布伤痕的巨手从马车中伸出,扒开残破的黑色门帘,而后一壮汉探出头来,从车中一跃而下,立于车马之前,而马车旁的众人也急忙拱手退让,俯身站定在这个男人身后,安静地等待他的命令;再细看此人,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肩宽如鹰展,臂粗如巨蟒,腿强似虎腱,两眉双飞入鬓,两颧斜插天苍,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两颊须髯如刀斧,头顶束发脏而不乱;身着黑钢狮面铠,脚穿灰铁踏云靴,左手持及腰长剑,右手缠银丝玉带,身披一席血红若火的残破披风,怒视前方。此时在夕阳余晖之下,其盔甲之上的血渍,刀砍剑劈留下的沟壑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齿痕爪印,都显得那么清晰,那么不可思议;而同样在这夕阳映衬之下的,还有这支曾经号称大地之洲最强的军队,如今这支队伍中却充斥着老弱病残,残兵衰将,放眼望去,这支最强军不过只剩下寥寥两三万人而已;更可怕的是,在这支队伍中所弥漫的绝望、悲凉和愤恨的气息,正在像恶魔一般蚕食着这群战士仅存的意志和理性,而只有这个被所有人尊称为大将军的男人显得与这诡异的气息格格不入,他阔步向前,目光坚定,如同钢铁巨像般立于大地之上,庇佑着这支帝国最后的远征军。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荒域的寒风更加猛烈了,割肉刮骨般侵袭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将军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便转过头继续阔步向着不远处的山坡走去,而刚才在马车旁行礼的众将士也一路小跑地跟在他的身后。大将军一边走一边向跟在身旁的传令兵问道:“昨日的斥候们回来了吗?”传令兵听后一个哽咽,随即答道:“一个都没回来!”“那鹰眼……”没等大将军问完,传令兵便又兴奋地指向高处连连答道“在那!在那!”大将军听后,顾不得还没跟上来的众人,便又加快脚步朝着传令兵所指的方向走去,约百米过后,却又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自己慢慢走到一处断崖边。此时断崖边上,一个身形瘦小,身穿灰袍灰甲,腰插一长一短两把十字匕首的士兵,正双手伏地,一动不动地蹲坐于断崖最高处,只是双眼时不时望向前方昏黄的天空,时不时又探向悬崖下凄凉的荒原,似乎在找寻着什么,而细看在其眼眶之中的,并不是普通人的眼珠而是一副闪烁着微微蓝光的鹰瞳。他就是帝国远征军中斥候部最神秘的存在——鹰眼侯。

大将军缓缓地走到鹰眼侯身旁,并没有打断他的探视,而是静静的站在其身后,等待着他从术法中归来。约半刻后,一声猎鹰的长鸣划破天空,众人望向远处,一只灰色的猎鹰从鹰眼侯所望之处飞来,在天空中展翅盘旋一圈后,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随即猎鹰盯着大将军打量了一番后,瞬间化作一团烟气,附在了鹰眼侯右臂纹身之上。此时,鹰眼侯眼中的蓝光也已消失,双瞳也变为常人模样,而后他迅速起身行礼,大将军也点头示意,道了一句:“辛苦了。”

此时,跟在大将军身后的众将士也围了上来,不等其中任何一人开口,一个苍老但又铿锵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鹰眼,回来啦!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话音刚落,只见所有人都看向后方,随即众人分站两边,让出一条通道来,一个身材瘦高,身形有些佝偻的银发老者,身着一席黑衣,杵着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脊柱做成的拐杖向着大将军和鹰眼侯快步走来。

站在两旁的众人敬畏的看着走来的银发老者,纷纷拱手弯腰毕恭毕敬地问候道:“老国师……”

不等大家一一问候完,老者便高高地挥起沾满灰尘的长袖,极不耐烦地喃喃道:“够了够了,命都快tm的没了,还有功夫拍马屁!”众人见碰了个大钉子也都收了声,只有大将军和鹰眼侯看着走来的老国师,反而拱手行了礼,称呼了一句“老师。”

老国师走到鹰眼侯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释重负般说道:“孩子,受苦了,受苦了!你说你一个……”“老师,大将军我有重要情况汇报。”没等老国师说完,鹰眼侯便扯开了话题,直奔主题,老国师见状,也随即严肃了起来。此时,听到鹰眼侯有重要情况汇报的众人再次围了上来,而后大将军道了一声:“讲!”只见鹰眼侯从腰包中抓出一把黄土紧紧握住,然后把拳头放在嘴边,细声嘟哝了几句后打开了手掌,掌中的黄土突然像有了生命似的从指间滑落,自动堆积成了一块沙盘。鹰眼侯随后席地而坐,大将军和老国师也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而站在身后的众将士更是非常默契地自然分散于他们三人四周,紧握大刀长剑警戒了起来。

鹰眼侯一边指着沙盘,一边向老国师和大将军汇报道:“老师,大将军你们看,这是我军现在的位置,再继续往东十里,有一座村庄,我用鹰眼探查过了,里面没有人,不,应该是没有活人。”听到此,大将军叹了一口气,问道:“有灵能痕迹吗?”“有,是微 字等级。但是有个奇怪的地方,这些灵能痕迹只在这个村中有,村庄外四面八方却追踪不到一丝丝灵能。所以我想请教一下老师,您怎么看?”此时老国师也面露疑惑地看着沙盘,思考了一下说到:“微?那就是说那些恶心的恐魔去过这个村庄并且已经滚蛋了,按理说不管它们是从地面还是地下跑的,都会留下灵能痕迹……卧槽!难道那些畜生现在还学会了飞吗?这不tm完犊子了吗?”老国师越说越激动,见此情景本来不动如山的大将军也似乎有所顾虑,急忙打岔道:“老师多虑了,就算那些恐魔长了翅膀,也只是些低级的怪物,不足为虑。”听到大将军如此自信的回答,老国师也瞬间停止了聒噪,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是越老越没用,越老越胆小啊,不错,那些蝼蚁而已,我的徒儿,可是大地之洲最强军的最高统帅,征战天下的唯一大将军——霍明高达啊,蝼蚁只会在他的脚下灰飞烟灭,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为师又犯糊涂了,鹰眼你接着讲。”见到老国师还是如此的乐观开朗,仿佛给了这长久以来的压抑一丝丝解放,众人也露出了难得的一点微笑。片刻放松之后,气氛也重归严肃,鹰眼侯双手在沙盘上一比划,沙盘便又延申到了更广袤的区域,而后他继续说道:“离开这个村子,再继续往东二十里,那里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建筑,但是鹰眼被上方的迷雾所扰,根本看不清,我也用灵能侦察过了,是困 字等级!”大将军听着鹰眼侯的报告,若有所思地看着沙盘,说道:“困字,就是说那些恐魔还在那里,不过不足为惧,只不过那连鹰眼都看不穿的迷雾,可不是那些低级怪物能使的障眼法……还有吗?”听到大将军的如此问到,鹰眼侯坐直了身体,挥挥手散了沙盘,大将军和老国师见状也坐直了身体疑惑地看着他,随后鹰眼侯似乎难掩内心的激动般,有些颤抖地汇报道:“有!过了那里,再往东五十里,有一片海!那是归灵冥海啊!”话音未落,原本分站于四周的众人听到鹰眼侯的话后齐刷刷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又变成了满脸的喜悦,欢呼着向着中心的三人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道:“十年了,十年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归灵冥海!敢情我们是真的是围着大地之洲征战了整整一圈啊”“哈哈哈哈,等老子回家了,拿着皇家的封赏,什么都不干,整天吃喝玩乐就行了。”这一刻将士们似乎忘记了一路走来的艰难苦恨,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老国师也在大将军和鹰眼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苦中作乐的众人,欣慰地向大家说道:“哈哈哈哈哈,小鬼们,活着就好啊!”

此时大将军走到众将士面前,虽不忍打断大伙的欢声笑语,但是众人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大将军露出久违的一丝微笑说道:“老师说得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但越是到最后,越不可大意。各将领,速速回到自己的部队,全军全速前进,还有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下,黑蚀日就要升起了,一定要在之前赶到东面的村庄,不要在最后关头丢了性命!”听得大将军这番话,众人犹如醍醐灌顶,急忙拱手领命陆续下山,突然一个比大将军还高出两尺的彪形大汉从人群中窜出,一把抱起老国师,顾不得老人家一边敲着他的头一边骂骂咧咧道:“老子的腰啊!”,便和众人一同飞奔下山。

“鹰眼,我们也下去吧,你到马车中好好休息一下。”大将军望着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鹰眼侯说道,看到他向前踱了一步,大将军也随即转身准备下山离开。突然,鹰眼侯一把抓住大将军的披风,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竟噙着一点泪花,而大将军也只是背对着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此时,一阵大风吹过,鹰眼侯的头巾随风掉落,只见一席及腰长发垂落了下来,在寒风中飘散,这叱咤沙场,杀敌无数的鹰眼侯竟是一名美丽女子!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终于鹰眼侯忍不住了率先发声,略带哭腔的问道:“大哥,嫂子怎么样了?”,大将军听后抿了抿嘴,温柔地回答道:“放心吧,你嫂嫂没事,她比你想象得更加坚强!”鹰眼侯看了看仍然没有回头的大将军,竟有一丝的胆怯地继续问道:“那二哥呢?还是没消息吗?我还有力气,要不我再去探探?”“够了!”大将军突然一个怒斥,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他不听军令,擅自行动,打乱了整场战役的部署不说,还害的那么多可怜的将士无辜丧命,即使你把他找回来又怎么样?到时候我还是要将他军法处置!”面对盛怒之下的大将军如此决绝,这个驰骋沙场的鹰眼侯顿时也泪如连珠般纷纷落下,无助地放开了大将军的披风。此时听到身后自己妹妹隐约的声声啜泣后,刚刚还怒不可遏的大将军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转过身来,捡起地上的头巾,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边帮她重新挽起头发扎着头巾,一边在她耳旁细声说道:“小妹,放心吧,你二哥可是让天下地上都闻风丧胆的狂火将军呀!”说罢,大将军又轻轻的拭去鹰眼侯脸上的泪珠,摸了摸她的头,转身下了山。而鹰眼侯也不再啜泣,目光也再次凌厉了起来,看着渐渐走远的大将军,又望了一眼军队的后方,随后掏出一把十字匕首,迅速在身旁的大石头上刻上了一片羽毛印记后,一个纵云梯飞身而起,竟比刚才在山坡上的所有人都先回到了部队之中。

太阳的光辉逐渐黯淡了下来,凛冽的寒风此刻犹如狼啸般在荒域中回响,逆风而行的帝国远征军虽然在这飞沙走石中寸步难行,但好在紧赶慢赶还是按时抵达了那个村庄。但先头部队却在村口停了下来,因为眼前的惨象让这群身经百战的勇士也不敢贸然前进,只见村口一棵如战鼓般粗壮,足足有二十米高的大树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村民们残缺的尸体,这些村民被残忍的咬掉了四肢和头颅,然后又被硬生生的洞穿了身体,倒挂在了这棵大树的每一支枝桠之上,而尸体残留的血液也顺着枝桠流到树干上染红了整棵大树,又或是直接滴落了下来,在树下汇集成了一片血色池塘,还有一群黑色的乌鸦正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此番场景,在落日猩红的余晖下,更是宛如一棵吃人的魔树挥舞着爪牙向世人炫耀着它那丰硕诱人的血肉果实。

正当大家在村口徘徊喧嚣之时,大将军骑着战马走到了部队最前头,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将军看了一眼那棵大树,转身向着大伙大声说道:“将士们,记住这番场景,倘若我们输了,那我们的国,我们的家也终将会是这样的惨象,所以,我们不能输,不能被这群怪物打败,更不能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打败!面对这般的挑衅,我们该怎么做?”听到大将军慷慨激昂的训话,将士们仿佛顿时充满了力量,高举武器,异口同声的怒吼道:“杀!杀!杀!”大将军看着重拾信心的将士,眼神愈发坚定,然后向此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的老国师点了点头,只见老国师背对着大树,双手握住拐杖朝地面轻轻地敲了一下,顿时扬起一圈火花,而后火花犹如柳絮般朝着大树飘去,在与大树接触到的一瞬间,爆发成一片火海将其猛烈焚烧,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整个村庄。

在漫天火光的照耀下,大将军带领着军队顺利进驻了村庄,各将领通力协调配合,指挥着战士们首先清理了房屋中和过道中的尸体,但是由于时间紧迫,只能暂时将这些尸体安置在了村中的一片空地之上,然后让军中的那些老弱病残和不擅于体力工作的圣言吟唱者率先安置了下来;术士们在老国师的指挥下,围绕着军队安置的区域,布下了卸力、御法和化毒三重防御结界;最后,鹰眼侯也指挥着全体斥候部在结界边缘安置了陷阱和警示傀儡。所有的安置工作正在快马加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时大将军也正和那位比他还高出两尺的将领,做着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圈巡视。

看着士兵们搬运着一具具残缺的尸体,其中不乏有小孩和老人,那位高大的将领有些伤感的问道:“大将军,那些恐魔以前可只吃脑袋不吃手脚,更不吃小孩啊,为何现在却变成这样?”大将军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淡淡的回答道:“看见地上那些血迹了吗?恐魔咬掉他们的手脚,可不是为了吃,它们只是想看看,人类拼命想逃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只想玩弄戏谑一番罢了!”听着大将军的回答,那位将领随即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真是一群畜生,越来越可恶,越来越……”“越来越像人了。”被大将军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断,这位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将领瞬间放低了声音,疑惑地看着大将军欲言又止,大将军继续说道:“至于老人小孩,我们又何尝放过过它们巢穴中的幼崽呢?”听得大将军此番话语,这位高大的将领似乎彻底陷入了沉默;而大将军回头看了看身后呆若木鸡的将领,故意扯开嗓门喊了一句:“霸土将军,关于明天的行军……”还没等大将军说完,这位霸土将军便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急忙驱马上前,俯身聆听大将军的安排。

“末将遵命!”霸土将军听完大将军的安排,拱手领命,急忙回了自己部队的驻扎处。突然,一阵嘈杂声从尸体堆放处传来,大将军顺势望了过去,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到大将军面前,“发生什么事了?”大将军率先问道,士兵不敢多喘一口气,急忙跪倒答道:“启禀大将军,是夫人!”还没等士兵反应过来,大将军便驭马从他头顶越过,朝前方奔去。此时,只见一名身着白袍,头发散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女子,正被众人拦着,她一边伸手想去扒拉着那些尸体,一边哭着咆哮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在里面,快救救他呀!”虽说是一名女子,但似乎其力道极大,竟逼得阻拦的众人节节后退,正当众人快要阻拦不住之时,大将军及时赶到,一把抓住女子搂入怀中。女子见挣脱不了,于是便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将军,指着那堆尸体哭喊道:“将军,孩子,我们的孩子在里面,你快去救救他!”说完,一口鲜血便从她口中喷涌而出,随即昏死了过去,大将军见状,竟有些慌了手脚,幸好此时老国师和鹰眼侯也闻讯赶了过来,只见老国师右手打开手掌对着女子,一道奇异的绿光瞬间将其包裹,片刻过后绿光消失,女子的脸上也终于回复了些许血色,沉沉睡去。大将军见此,也终于放下了心,轻轻地将女子交给了鹰眼侯,鹰眼侯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女子,替她抹去了泪痕,抱着她化作一阵烟云消失在了暮色中。

大将军走近堆积如山的尸体,只是问了一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时一名百夫长走到大将军面前,行礼汇报道:“禀告大将军,刚才我们正在放置这些尸体,其中有一具尸体,看样子生前是个孕妇,我们刚刚放下她,夫人便突然从房中跑了过来,拼命去扒拉那些尸体,说是要去找孩子,我们也都知道,那孩子还在肚中呢,哪活得下来啊,夫人那是思子成疾,我们担心夫人受尸气所伤,急忙前去阻挡,可这一闹,却把堆在上面的尸体震落了下来,那孕妇的尸首反而被埋在了最下面。”大将军听了百夫长的汇报,一言不发,望了望远方马上就要落下的太阳,向着士兵们摇了摇手,示意他们迅速退下返回房中。

大将军看着身旁的老国师,说道:“老师,我们返回屋中吧,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老国师沉默了一下,只是说了一句:“玉儿的时间不多了,虽然远征荒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但是你还是多陪陪她吧!”听得老国师这样说道,大将军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他惆怅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国师施法布上了这最后一道名为“永宁”的符文结界,方才和他一起返回了屋中。

太阳完全落下,就当这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荒域之上并没有迎来静谧的夜晚,反而是一道极其强烈的亮光从北方射来,瞬间将一切照的通亮。此时在荒域北方的地平线上,一轮边缘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黑色太阳正缓缓升起,其日光所及之处,万物都将失去自身原有的色彩,只留下形和影,与世人熟知的太阳给万物带来温暖不同的是,这轮名曰“黑蚀日”的诡异太阳给世间带来的只有阴冷和绝望,所有直接暴露在黑蚀日苍白日光下的,在一瞬间便被剥夺了宝贵的生命。

渐渐的,黑蚀日已经高高悬挂于天空之中,其光耀之下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留下了黑白。此时在这村庄之中,所有的房屋都窗门紧闭,不久前还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而现在却安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看这区区百间房屋之中,硬是叠罗汉般挤下了近万名士兵;

虽然这些屋子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但却没有太多的杂声,大多数的士兵都似乎已经沉沉的睡去,一些没有入睡的也只是静静的围坐在一起烤着火,检修着兵器和盔甲;伴随着一些贪吃的乌鸦因来不及躲藏而丢了性命,尸体重重砸在屋顶上发出的咚咚声,一名胆大的年轻士兵此时正靠着墙角,颤抖着用长剑远远地将窗户顶开一条小缝,目光迅速地在窗外黑白的世界中搜索了一番,当看到一名和其他人一起蜷缩在马车之下的老兵在朝他挥手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便急忙关紧了窗户,靠着墙脚坐了下来;这时,同在屋内的一名兵长,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边嚼着干瘪无味的草根,一边小声说道:“小子,赶紧睡觉吧,趁现在还能安稳的睡一觉,下次睡觉可能就是长眠了哦。”这个年轻的士兵似乎并没有被兵长这一番话吓住,反而抱紧了佩剑,主动靠到了兵长身边,然后笑眯眯的小声问道:“老大,听说我们要回家了,是不是真的啊?”兵长瞥了一眼眼前的士兵,有些调侃的说道:“嘿!我说你这小子,上阵杀敌一般般,可这刺探情报真是一把好手,要不干脆你去斥候部吧!”看着兵长一副若有其事地样子,士兵连忙拒绝道:“别别别,打死我也不去斥候部,敌人没杀着别先把自己累死了!”兵长听着士兵这样一番话,突然抬手狠狠地敲了他的脑门,有些严厉的说道:“瞧把你小子美的,你以为斥候部是个人就能去啊,能去那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尖子,你小子做梦吧!”“哎呀老大,我知道你是故意涮我的,快告诉我是不是前面不远就要到归灵冥海了,我们就要凯旋啦?”看着已经有些着急的士兵,兵长也不好再捉弄他,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正经的回答道:“是啊,就在前方不足一百里,就是归灵冥海了,等明天到了海边,上了船,用半年时间横跨过海,再用三个月时间逆流而上,最后只需要一年再直穿西奇洲和天晟洲,就能回到整个大地之洲的核心,我们日思夜想的祖国——圣泽国。”兵长说着说着,眼神中开始出现一些晶莹的闪烁,士兵也一边聆听者兵长绘声绘色的描述,一边美美地遐想着,然后又傻傻问道:“老大,你说等我们回家了,我和我阿爹还有我阿兄会领到多少封赏啊,够不够我们吃一辈子呀?”刚刚还在感慨万千的兵长结果被士兵这一问,一下子愣住了,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答道:“应该会有好多吧!”“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回乡买好多地,买好多房,再娶两个西奇洲女子,和我阿兄比比看谁生的孩子多啦,哈哈哈哈!”兵长微笑着看着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遐想中的士兵,突然面露忧伤,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破损的军牌,而后用手使劲地擦拭着上面的污渍,自言自语道:“是啊,活着的人是英雄,回去了自然有封赏,这战死的人更是英雄,但却连尸身都不能带回去,只剩下这些铁牌牌,要再多的封赏又有什么用呢?还有那些失踪的,连块牌子都没有,朝廷便也不会给他们的家人封赏,谁不知道,一旦走散了,在这荒域中哪能活得下来呀!”此时沉浸在美好愿景中的士兵听着兵长的感慨,反倒安慰起他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大,活着嘛就高兴些,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更不能在大厅广众之下哭鼻子!”听着士兵这仿佛有些没心没肺的话,兵长终于也释然了,揉了揉眼,苦笑道:“你小子呀,真是没心没肺,别忘了你阿兄也失踪了呀。”“哼,我才不怕,我阿兄可是狂火将军的得力干将,狂火将军是谁呀?区区荒域而已,怎么难得倒他们!”士兵本来信心十足的说着,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黯淡,兵长看着他,正想过去安慰他时,士兵又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道:“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我阿兄真没了,那我大不了就娶四个西奇洲女子,把我阿兄那份也生了!”瞬时间,满屋哄堂大笑,兵长和士兵疑惑的看着其他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所有人都没有安心睡下,随即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在大将军一行人所驻扎的小屋中,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正从屋子上所有的缝隙中漫漫溢出,使得这间小屋在此时黑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耀眼,熠熠生辉。屋中老国师正双手紧握拐杖,盘着腿,漂浮于半空之中,口中细声念着“往生咒”,而其身下的三圈符文正伴随着往生咒的每一个音符发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这是老国师正在为那些被恐魔折磨杀害的无辜者做着最后超度,引领着他们的魂魄前往归灵冥海,跟随海水的流动重新回归到“白神”的怀抱中。而在老国师的身后,大将军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还在深深睡着的妻子,眼神中满是担忧,为妻子重新整理盖好被子后,便弯下身来,双手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坐着准备小憩一会儿;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正在窗户边上,靠着墙壁,旋转着手中沙盘的鹰眼侯,只见她正不停的切换着不同地形的沙盘,对于每一个沙盘都旋转了好几遍,仔仔细细的查看着上面的地形和沙盘中所有标记的绿点,而最终仍然是失望的收起了它们。失望过后的鹰眼侯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又望了望大将军的方向,而后也和房中的其他士兵一样坐了下来,看着还在诵读咒文的老国师,关心的说道:“老师,休息一下吧,以您一人之力来超度这些亡魂,未免太辛苦了;而且荒域之中,我们根本不知道亡魂们到底会归向哪个神。”见老国师并没有回应,鹰眼侯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国师睁开了双眼,撤去了法术,在其双脚着地之时,似乎是因为体力有些不支,突然往后打了个踉跄,迅雷之间,鹰眼侯一个瞬闪便从老国师身后扶住了他,说道:“老师,没事吧?”这时大将军也走了过来,和鹰眼侯一起扶着老国师在床边坐下。老国师看着眼前两位学生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人老肾虚,站不稳很正常!”见到老国师还是这么健谈,大将军和鹰眼侯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大将军轻轻拿起老国师的拐杖放到一旁,说道:“老师,这些荒域流民的魂魄自有他们所信之神来接纳,您这么大费周章的为他们超度,何必呢?”老国师听着大将军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有些悲哀地说道:“唉!他们哪来的什么所信之神,要真是有,我们在这荒域征战了整整十年,除了见到他们沦为怪物的食粮,可曾见过谁来救过他们呢?他们也曾是大地之洲遗民们的血脉,若不是我们先祖的狂妄使得大地分崩离析,谁又想呆在这地狱一般的地方呢?”说罢,老国师拿过拐杖又艰难地站了起来,掐指算了算,向着身后的两位学生继续说道:“还有两个时辰黑蚀日就褪去了,倒是你们两个还要兼顾着全军,抓紧时间睡一下吧。”老国师说完,便又开始布下符文,念起了往生咒。

两个时辰后,可怕的黑蚀日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抹温暖的阳光铺撒在了冰冷的大地上,刚才还躲在屋中和马车下的士兵们也都走了出来,开始整理军备物资,骑兵们扒开草垛树枝,从新挖的坑道中将一匹匹战马拉了上来,斥候和法师们也纷纷撤去了陷阱和结界,那些圣言吟唱者也早早地来到了人群之中,开始吟唱赞颂神的祝福和帝国的伟光。各部队的将领们一个接一个地向大将军禀告着各自部队的集结情况,不到半个时辰,整支远征军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好领命出发。大将军安顿好夫人后,随即横跨上马,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大部队,大将军向着面前的十二名传令兵点了点头,传令兵们随即俯首领命便飞身上马,传令各部按照计划开始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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