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生（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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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盆里的冰块正在正午的日头下缓慢消融，陈湘盯着盆底沉淀的赤红色结晶。这是从王家蓝膏中析出的硝石粉，混着赤矾的颗粒在阳光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前世父亲工厂爆炸前三个月，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也积着同样的红色粉末。

“湘儿，真要接这单子？“父亲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契书边缘，“雨过天青缎需用洞庭蓝草反复浸染二十遍，光备料就要耗去库房七成存货。“

陈湘将赤矾结晶投入青瓷碗，看着它们在米醋中腾起细密的气泡：“爹可记得前年霜降，咱们用窖藏的隔年蓝草染出过一匹暮山紫？“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父亲猛地攥住她手腕：“你怎知那匹布的事？当时你说梦魇惊了魂，第二日那布就......“

“就突然褪色成了月白。“陈湘轻轻掰开父亲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展开的素帕上，褪色的紫斑竟隐约勾勒出波浪纹样，“那日我在染缸里加了半勺硝石粉。“

父亲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案头的青瓷笔洗。水渍在契书上晕开，墨迹中的“三倍市价“渐渐化作狰狞的触手。陈湘望着水中扭曲的字迹，忽然想起前世那份被茶水泼湿的股权转让书——当时李鹤东的签名也是这样在纸面化开，像条吐信的毒蛇。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染坊后巷传来车轮碾过青石的闷响。陈湘贴着库房板壁，看三个黑影正在卸货。月光照亮麻袋上的“丙字号“印记时，她突然嗅到熟悉的松烟墨香——与王砚之衣襟间的气息一模一样。

“动作快些！“领头的人压低声音，“卯时前要把这些掺进陈家的蓝草垛。“

陈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些麻袋里漏出的粉末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正是前世导致父亲工厂爆炸的催化剂。她屏息数着脚步声远去，正要上前查探，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捂住口鼻。

“别碰那些。“王砚之的气息拂过耳畔，松烟墨香里混着血腥气，“染圣祠第三根盘龙柱下，有你要的东西。“

陈湘反手扣住他手腕，触到一道新鲜的刀伤：“公子深夜造访，就为说这些浑话？“

“三日前往蓝膏掺硝石的，是李家安插在我家的掌柜。“王砚之突然塞给她个油纸包，转身隐入黑暗，“用乌柏叶灰兑无根水，能解硝石毒性。“

五更天，陈湘蹲在染缸前调配乌柏灰。青灰色的粉末遇到井水立即沸腾，腾起的白雾中浮现金色纹路——竟与前世实验室的防伪标记如出一辙。她将处理过的蓝膏投入染缸，看着靛蓝逐渐沉淀成纯净的天青色。

“姑娘！西墙渗水了！“染工惊慌的喊叫打破黎明。陈湘冲向库房时，看见青砖缝中渗出的黏液正腐蚀着蓝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这正是前世焚毁父亲实验室的腐蚀剂。

她抓起乌柏灰泼向墙缝，白烟腾起时，砖石突然崩裂。半块刻着化学式的青砖滚落脚边，裂缝深处隐约可见青铜齿轮在转动。陈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齿轮的咬合方式分明是现代的渐开线齿形。

暴雨倾盆时，陈湘摸到了染圣祠的盘龙柱。王砚之说的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本《天工染谱》。翻开泛黄的纸页，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书页空白处用朱砂画着分子结构图，笔迹与她前世实验室看到的一模一样。

“姑娘果然找来了。“王砚之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倒悬的身影宛如蝙蝠，手中抛接着枚青铜齿轮：“三年前我接手王家商队时，在丙字矿洞发现了这些东西。“

闪电劈亮祠堂的瞬间，陈湘看清他脖颈处的刺青——那串前世李家公司产品编号，正泛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