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初往事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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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散场后第七日,村东头李家的幺儿在槐树林走失了。
张太初晨起时便听见哭嚎声刺破薄雾,李家媳妇瘫坐在老槐下,手里攥着半截褪色的红头绳:“昨夜还攥着这绳子睡呢……定是让狐仙勾了魂去!”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说近来已有三个孩童失踪,皆是戌时不见踪影,鞋底沾着槐花瓣。
阿芳蹲下身,指尖掠过红头绳上干涸的蜡痕:“不是狐仙。”她将绳结凑近鼻尖轻嗅,“是尸蜡。”
这话惊得人群炸开锅。张太初注意到她腕间铜钱微微发黑,像是浸了阴气。正要细问,却见她已拨开人群往东走,裙角扫过青石板上的晨露,留下一串湿痕。
“井里有东西。”行至村口古井旁,阿芳忽然驻足。这口井自前朝便已枯竭,井沿青苔斑驳,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油光。张太初的罗盘刚靠近井口,磁针便如陀螺般疯转,镀着雷击木灰的针尖竟沁出暗红血珠。
子夜时分,两人重返古井。阿芳将铜钱链垂入井中,第七枚铜钱触底时突然发出尖锐蜂鸣。“怨气凝成实体了。”她咬破指尖在井沿画符,血珠未落便被井中阴风卷成雾状,“我要下去看看。”
“我同去。”张太初解下腰带系在两人腰间,打的是师父教的捆仙结。阿芳指尖顿了顿,铜钱链缠上他手腕:“跟紧我。”
井壁湿滑,腐臭味随着下坠愈发浓重。阿芳腕间铜钱泛着幽蓝微光,照见井底竟有处坍塌的暗道。爬过丈余窄道,豁然现出个石砌密室,墙上钉着七具风干的猫尸,每只天灵盖都嵌着生锈铜钱。
“是锁魂阵。”张太初抚过墙缝渗出的暗红晶簇,“用猫灵镇怨,至少三十年……”话音未落,阿芳突然将他扑倒在地。一道黑影擦着发梢掠过,腥风过处,墙上猫尸齐齐睁眼。
铜钱链破空之声炸响。阿芳旋身掷出七枚铜钱,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幽蓝火光中,黑影显出真容——竟是个穿红肚兜的婴灵,脐带连着的胎盘上烙着北斗胎记。
“是当年阵枢的怨气所化!”阿芳甩出红绳缠住婴灵,绳结却瞬间腐化成灰。张太初抓起罗盘按向地面,雷击木灰混着朱砂画出震卦纹路。婴灵尖啸着撞向光阵,密室顶部落下簌簌碎土。
阿芳突然咳出一口黑血。张太初这才发现她后背衣衫撕裂,三道抓痕正渗出青黑黏液。“怨气入体……”她扯下铜钱链按在伤口,铜锈竟如活物般吞噬黑气,“太初,砍断脐带!”
罗盘磁针应声崩断。张太初抄起半截猫尸腿骨刺向脐带,骨茬触及胎盘的刹那,整间密室地动山摇。婴灵化作黑雾钻入阿芳口鼻,她瞳中阴阳鱼骤然逆转。
“阿芳!”混沌中,他听见自己嘶吼。师父教的清心咒、西洋学的物理公式全成了碎片,只剩本能地扑过去,用嘴堵住她吸入黑雾的唇。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阿芳浑身剧颤,腕间铜钱链突然迸发刺目金光。婴灵尖嚎着被扯出体外,铜钱如铡刀斩断脐带,胎盘坠地化作滩腥臭血水。
晨光穿透井口时,张家幺儿正蜷在密室角落酣睡,掌心攥着把沾血的槐花。
祠堂偏殿里,油灯将阿芳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她伏在草席上,后背伤口泛着青铜锈色,随呼吸明灭如萤火。
“锁魂阵的怨气与铜钱共鸣,需用至亲血画符拔毒。”她将匕首塞进张太初手中,声音虚浮如絮,“我无亲无故,借你三滴心头血。”
刀尖抵住胸口时,张太初的手抖得厉害。阿芳忽然轻笑:“怕了?那换我……”
“闭嘴!”他咬牙刺破皮肤,血珠滚落砚台,混着朱砂晕成诡丽的紫。笔锋触及她后背的刹那,伤口突然蠕动如活物,铜锈顺着笔杆攀上他指尖。
阿芳闷哼一声,汗湿的发丝黏在颈侧。张太初画完最后一笔镇魂符,忽觉掌心滚烫——她的阴阳鱼瞳孔正在他眼底流转,清末的雨夜、剑桥的实验室、电子厂的地下三层……无数记忆碎片呼啸而过。
“看见了吗?”她喘息着扣住他手腕,“我的命早和铜钱焊死了。”
窗外惊雷炸响。张太初突然将人揽进怀里,朱砂未干的符纸贴着她冰凉的后背:“那我就把铜钱熔了。”阿芳僵了僵,忽然咬住他肩头。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她笑得像哭:“傻子……”
七日后,失踪孩童尽数归家。村民凑钱在槐树下搭了神龛,供的却是张太初的罗盘与阿芳的铜钱链。
月夜,阿芳拎着酒坛翻上祠堂屋顶。张太初正对月校准星盘,见她来了,慌忙用袖子擦去瓦上露水。
“敬傻子。”她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张太初夺过酒坛时,指尖擦过她颈侧跳动的血脉。
槐香忽然浓得呛人。阿芳腕间铜钱叮铃作响,第七枚铜钱自行脱落,化作指环套上他无名指。“这是我的本命钱。”她醉眼朦胧地笑,“弄丢了,我便会魂飞魄……”
唇被狠狠堵住。星盘翻落屋檐,碎在青石板上像散落的银河。张太初尝到她唇齿间的槐花蜜味,混着铁锈般的铜腥气。阿芳的手抵在他胸口,最终攥皱了道袍。
子时梆子响时,她在月光下褪去衣衫。后背的镇魂符泛着血光,铜锈纹路却爬满腰肢。张太初以唇代笔,沿着符文勾勒,直到她颤抖着咬住他手腕:“够了……你会染上因果……”
“从你替我接住罗盘那刻,因果就缠死了。”他吻去她眼尾水光,将铜钱指环按在心口。
晨雾漫起时,阿芳腕间忽然多了根红绳,与他无名指的铜戒系成同心结。更夫说那日听见老槐呜咽,像是女子在哼《锁麟囊》的调子。
变故来得比雨季更急。
光绪二十三年春,阿芳失踪了整整三日。张太初寻遍山头时,她正跪在七星阵中央,后颈嵌着师父们钉入的铜钱。朱砂画的锁魂咒爬满她单薄的脊背,像一条条吸血的蜈蚣。
“他们说我是纯阴命格……”她疼得发抖,仍对他笑,“太初,快帮我改卦。”
他疯了一样撕扯符纸,却被师父用桃木剑抵住咽喉。“地脉将崩,唯有她的魂魄能镇住!”白发老道指着龟裂的祠堂地基,“想想全村三百口人命!”
阿芳忽然握住他颤抖的手。
铜钱链不知何时缠上他手腕,铃铛在死寂中发出裂响。“坎为水……”她蘸着自己的血在他掌心画卦,“六三爻动时,记得往南走……”
最后一笔未落,她眼里的光倏然熄灭。
很多年后,张太初在实验室拆解铜钱时,从锈斑里剥出一粒槐花。
干枯的花瓣上凝着暗红,像极了那日她唇间溢出的血沫。学生问他为何执着于铜锈成分,他摸着电子义眼里的微型罗盘轻笑:“我在找一个人。”
量子对撞机轰鸣的夜晚,他总幻觉听见铃铛响。1998年暴雨夜,当他将第七个少女放入青铜棺时,终于明白阿芳当年未说完的话——
她早算到自己会死。
她一直在教他改命的路,而他固执地要复活一条本就不存在的“命”。
地宫崩塌那日,金梦的火焰焚尽铜钱链时,他终于看清卦象真意:
坎为水,不是死局,是渡。
晨雾散尽,新槐的嫩芽穿透废墟。穿红肚兜的婴灵坐在枝头,腕间银铃轻晃,唱着光绪二十二年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