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第二十六章 赴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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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中,孙原斜靠在座榻上,他一贯不喜欢耗费精力,天色一晚,便想去睡了。谁知不速之客匆匆而来,直接进了门来。

刘和去而复返,孙原有些诧异,他去这一趟宫内足足费了两个时辰,如今将近酉正,晚食也该用过了,他这个时候来怕不是来蹭饭的。

林紫夜望见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看来你不是来蹭饭的,倒是虚惊一场。”

刘和甫一进门,便冲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如今被林紫夜一抢白,话反而卡在胸口,不知如何去说了,待众人走了个干净,方才冲孙原道:“事情有些不对。”

李怡萱此刻刚解了发钗,一头长发便这么随意披着,见了刘和这样,知道有事情与孙原说,不禁冲林紫夜道:“紫夜,我们走罢。”

刘和平日里来往惯了,那里还想的起来孙原是带着女眷的,自己贸贸然闯入人家寝室,实在是不合规矩,只得又冲孙原道:“青羽还是同我出来说吧。”

孙原也不懊恼,他本不将俗礼放在心上,何况刘和与他也算是十年情分,如今更是唇齿之份,也未曾与他客气,冲二女道:“雪儿、紫夜,你们先睡吧,不必等我。”又冲刘和一点头,便起身往外去了。

“等等。”李怡萱叫了一声,将紫狐大氅解下来给孙原披上,脸上红云腾起:“哥哥小心,外面冷。”

刘和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孙原与李怡萱这对男女,当真是未把他放在心上。从药神谷时起便如此,如今到了帝都之内勉强算是收敛了一些,可还是让他颇为难过。

显然未想到袁术竟然上门,刘和一脸错愕,冲孙原皱眉道:“袁公路来找你?”

孙原缓缓起身,冲刘和笑道:“并不奇怪。复道之事之后,三公九卿又有哪位坐得住。”

事实确实如此。复道血案之后才三天,正月初四天子携孙原往太学,震动朝堂,能让天子连新年大典都不管不顾,也要亲自与他往太学,可谓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朝堂之中的人一时间又摸不清孙原的底细,自然侦骑四出,便是以正直著称的太尉杨赐,亦是亲自到访。袁隗身为朝堂上最大的狐狸,派个后辈来见他,已是给了十足的面子了。

天子让王越联系孙原,太尉杨赐用许劭试探孙原,卫尉刘虞的儿子刘和和孙原是好友,司空张济的亲孙子是孙原的护卫,太常种拂见过了孙原,执金吾袁滂更是“请”林紫夜诊治了病症,朝堂上的实权派各用方法调查孙原的底细,这位袁隗袁公用帝都一霸、未来袁家的家主袁术袁公路来试探,又有何奇怪?

宽阔的庭院之外,相隔还有十丈,便听见了袁术放肆的笑声。

紫衣公子眉头倏地皱起,这位袁公路果然嚣张跋扈惯了,愈发目中无人了。他望了一眼刘和道:“子融兄代我拦一拦他。”

“都杀上门了,你教我怎么拦……”

刘和拧着眉头,这样难缠的人他实在是不想打交道,一句话未说完,却看见孙原往李怡萱身边走了过去,后半截话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显然,孙原不愿让他家的美人被袁术这等纨绔子弟瞧了去。

刘和苦叹一声,除却恨自己遇人不淑、孙原重色轻友之外,也只有硬着头皮去见袁术。

那袁术方才一路大笑,进了庭院中便叫了起来:“孙太守、孙太守,袁某来了!”

刘和气苦,瞧着孙原在李怡萱耳畔轻说几句,咬着牙转过身来奔着袁术迎了上去。

“公路兄——”

袁术一路横冲直撞,便是侍女侍卫也都拦不住他,与刘和撞了个满怀。

这位袁霸王从未想到太常府里竟然也有人敢拦他,也未曾注意前方何人,正碰巧刘和作揖,胸口正撞在刘和发冠之上。

刘和不料袁术如此野蛮,登时撞了个满头金星。

“刘子融?”

袁术眉头蹙起,脸色一变:“怎么今夜月色,令刘侍中夜闯宵禁?”

刘和眉眼一冽,新春岁首,百无禁忌,袁公路如此说,显然是因自己平素板正——至少于刘和而言,自己当是比袁术板正——素不与袁家往来,说的嘲讽话罢了。

“奉天子命,问孙使君安。”

刘和目光从他身上转开,转身往里走去。只是袁术的手臂拦在他身前——“袁某替你问了,今夜有宴,袁某特来请孙使君赴宴。”

“赴宴?”刘和面无表情,只是心中冷笑,道:“袁君也是议郎,朝官不得与疆臣私会,此律袁君忘了?”

“律法?”袁术哑然失笑,“大汉帝都,二千石如山似海,律法能值几钱?”

刘和微微低首,显然已经动怒。

背后孙原已经走了上来,正巧替他解围:“袁议郎?深夜到访,孙原有失远迎。”

“你这便是生分了。”袁术笑了笑,伸手拉过孙原准备作揖的胳膊,“走,晚上东方寓夜宴,同去饮几杯。”

“孙原从不饮酒。”

“大丈夫生于世,岂能不饮酒?”袁术拉着孙原,后者脸上神情满是讶异。

刘和嘴角扯动,显然对此嗤之以鼻。

“刘侍中同去、同去!”

袁术在帝都横行霸道惯了,左手拉着孙原、右手拉着刘和径直奔门外去了。

这一路畅行无阻,甫出太常寺大门,孙原便被眼前惊呆了。

二十名带甲护卫,一半握环首刀,一半执矛,护卫一辆八驷驾车,二十支火把将太常寺门前照得亮如白昼,车辆左右各有一名带钩镶的步行护卫、一名头戴赤帻的骑士护卫——这样的阵仗,已是大汉宗亲刘姓王爵才配使用的车驾。

“天子驾六,袁兄竟然驾八?”

孙原心下震撼,他自是熟读汉家典章,天子驾六、公卿驾四,便是孙原自己,以二千石身份,也不过能乘四马车驾。前番刘和以六驾马车迎接孙原,是天子故意为之。依照汉律,中二千石、二千石车驾皆皂盖,可使用左右两幡朱幡;千石、六百石,只能使用左朱幡。并且三百石以上只能以皂布盖顶,千石以上皂缯布盖顶——孙原望着袁术这驾八马、两幡、皂绢盖顶、绘制五降龙的豪华车驾,终于明白刘和为何有那嘴角扯动的表情了。

袁术转头看看他,笑出声来:“你进帝都时乘六驾马车绕行都城,昂然直入苍龙门,震动朝野,怎么还在乎此等小事?”

“天子所命,不敢不从罢了。”刘和在旁找补了一句,望着这驾车,道:“袁议郎,六百石可不敢坐这辆车啊。”

“你慌什么?”袁术望着刘和,眉毛一挑,笑意不减,“袁某行事一贯如此,还需在乎他人眼光?”

孙原看着袁术,低声道:“袁兄这是常常违制了?”

袁术点了点头,面带不屑之色,显然是承认了。

孙原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想起路经帝都城外那高大的坞堡时刘和说的话,袁家私宅宛如小城,袁绍、袁术两个霸王横行无忌,常常有车驾相从,多时可达千乘。莫说千乘,大汉皇宫之内的南军有没有一千匹战马尚未可知。

孙原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心思却是百转:“袁公路深夜来访邀约,显然有意试探,只是不知这是否是背后袁家的意思?”再一转念,知道目前局势未清,袁隗这位朝中巨擘终归要打照面,何况“去了袁滂的袁家,再看看袁隗的袁家也未尝不可。”

当下,他笑了笑:“如此,与其推辞,不如随遇而安。便让孙原来试试这逾制车驾。”

刘和万没想到孙原竟然答应了,一脸错愕。旁边袁术自然看在眼里,嘴角咧开一丝微笑,拉着两人便上了车。

车驾移动,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朱雀大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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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发出整齐而清脆的响声。空荡荡的朱雀大街回荡着铁甲摩擦的声音,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与袁术的懒散不同,孙原和刘和正襟危坐,各自思量袁术到底什么打算。袁术斜靠在马车内侧,手里捧着一个错金银铜虎手炉,身上裹着一件熊皮大氅,眯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终是忍不住道:

“你们两个,袁某请你们赴宴,不是受刑,怎么都是这般模样?”

刘和挑眉,道:“我刚任侍中,他是疆臣,跟你一个京官夜闯宵禁,怕不是明天就要被弹劾。”

“如此严重?”孙原在一旁笑出了声,“孙原有些害怕,不如……下车?”

袁术一脸嫌弃,连连摆手:“孙太守你这不是玩儿人么?今夜真有好宴。”

孙原和刘和一唱一和,正是为了诱使袁术开口,只可惜袁术聪明,转口便换了话题:“你们两个不知道帝都的近况,多了不少美女佳人,不见见太可惜了。”

刘和眉头一挑,指了指孙原:“他房里有两个,帝都内能比过的没几个。”

袁术摇头,正色道:“佳人者,不如远观惬意。东方寓景致好,美酒佳人,如此夜景,岂不甚好?”

刘和瞥了一眼袁术,道:“帝都第一奢华之所,朝野一直传言东方寓是你们家的产业。”

“什么话!”袁术面露鄙夷之色,道,“若是袁氏产业,以后你来一概不必付帐便是。”

刘和飞速与孙原交换一下眼神——以袁术张狂的性格,逾制车驾、夜闯宵禁,却不敢承认东方寓是袁家产业——绝非是袁家身为儒臣而不得营商的问题,而是东方寓藏着什么秘密,即使张狂如袁术,亦不敢随口承认什么。

孙原算是明白了,今晚绝不好过。

车驾很快停下,袁术掀开车帘,抱着手炉跳下车,孙原两人紧随其后。

巨大豪华的东方寓伫立身前,灯火通明,十六名卫士守卫的大门前,一人宽袍帻巾,身材高大,约莫二十八九年纪,显然是专门等候三人。

那人没有理睬袁术,径直冲孙原和刘和道:“孙太守、刘侍中,快请进,袁某久等矣。”

刘和拉了拉孙原衣袖,低声道:“袁绍袁本初,帝都四霸之一。”顿了一顿,“不过他俩不和。”

孙原当然看出来了,这兄弟俩跟仇人一样。

袁术看了一眼袁绍,一脸鄙夷:“袁本初你让开,袁某的客人,你掺和什么。”

袁绍脸上肌肉抖了抖,没有搭理袁术,直接来到孙原身边,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楼中带。

孙原着实想不到,这两位霸王,果然一个比一个霸道。

东方寓,表面是一座高楼,甚是惹人耳目。门楼前的两座单阙已经是奢侈,数千片瓦当滴水檐均是印着“官署造”的字样——这样的奢侈程度,已经不亚于二千石府邸。

甫进院落孙原更是直接抖了抖腮——长长的露道连着三座主厅,露道以花纹条砖横直双行通缝铺就,两侧贴合卵石纹方砖,一眼望去不下二十丈,远处主厅使用的是八角柱,上面多层重拱竟然多达五层,另有三座三层高楼,更远处竟有五层高楼,楼高三丈,若非进入院内,视线被门楼挡住根本不知此中洞天。只目前所见的东方寓,其占地之广世所罕见。

刘和所言“帝都第一奢华之所”,名不虚传。

孙原驻足,那袁绍一回头,愣道:“却是为何?”

他这一副俨然已是熟人的模样令孙原颇不喜欢,只得道:“在下与君并不相熟……”

他的话随即被袁绍打断,后者笑着道:“当是什么事,不过是不熟悉而已,袁公路和孙使君熟悉?左右不过只是见了两次面罢了,而今而后,使君也该和袁某相熟!来来来,候君久已,速速入席!”

不由分说,拉着孙原便走了进去,一路上一个侍卫、侍从也无,正在孙原诧异间,远处的大厅内箫瑟齐鸣,音乐之声登时入耳。

这场面,看来是是场鸿门之宴。

孙原凝了眉,周身不由紧张起来。身后刘和赶了过来,拍拍他肩膀道:“不妨事,袁本初相邀,值得一去,值得一去。”

眼见刘和来了,他的心稍微落了落,帝都之内,能被他称作朋友的人,只怕只有刘和一个了。

袁绍眼见得刘和进来,随即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拉过刘和,口中道:“子融兄、子融兄,来来来,同往同往。”

刘和的眉头皱起来,他一个议郎出身的侍中,天子近臣的身份自然不低。袁绍虽然也是郎官出身,做过县长,党锢之后却是白身,自诩隐居,却在帝都之中风生水起,往来结交宾客,连大长秋赵忠和叔父司徒袁隗都曾告诫过他,让他低调行事——可他在这东方寓中大排筵席,可没有半分低调的意思。

刘和不觉得不妥,孙原自然放下心来。袁绍转过身来,换了手,左手拉住孙原,右手拉住刘和,三人并肩往里走。

长长的露道左右两边是池塘,虽然是冬季,满是枯枝,但却很清爽,杂乱的败叶早已被专人清理,显得愈发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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