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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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跌到了地上,但也是这一下撞的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没掉,整个人跌撞着滚到了一旁泥地里,清醒下来。
在身子被污水打湿,脸砸在水坑,借天上月影,顾湘君才看清自己此刻不是紫霞也不是锦毛鼠。
无数阴影笼罩,窗户里,每一个黑暗后面都藏着一个面色铁青的怪物。
“放箭!”一声令下,数张弩机搭上了弓弦。
泥地里的顾湘君泪眼婆娑,她还没做好准备,自己竟然就要荒唐的死在这小小的臭水沟里?
“死猴子…”
“紫霞!”
一声呼唤由远及近,那声音不大但在此时的顾湘君耳中格外的震耳欲聋。
那不是错觉!
一个浓郁色身上带有蔚蓝气息的身影从高处急速坠落。
方才便是它在叫喊,而那东西在落地的一瞬间,就仿佛核爆般,整座大地都开始倾斜。
…
从第一道惊雷响起的一瞬间,失控了的东方朔就已经杀红了眼。
在那恐怖的蛮力下,整座西城是一片狼藉,莫亦哀的眼神从惊惧到愤怒,她意识到问题不仅仅是出现在那滩血肉上。以东方朔的修为,纵然压制不住夜叉,也不可能毫无迹象。原因只可能是事先吃的那瓶抑灵丹有问题。
门内长老用药向来是丹房最要紧的差事,而期间又需经过数道检测,最终才会落至出行长老手里。东方朔掏的丹瓶似乎不是长老制式…
余光从地上扫过,莫亦哀发现,地上的丹瓶乃是配发地方的备用药,而能有此备份的,只有当地衙门。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莫亦哀还未来得及细想,一双大手已经挥了过来,她躲闪不及,被挥到了天上,然后,只见那被夜叉完全夺舍了的家伙大手反握,像是要活活捏死面前之人。
事已至此,莫亦哀也不打算再忍让。
一声“得罪了”,大地皲裂,无数火蛇似乎闪着爆裂的光芒从地表延伸至地下,继而那些火焰融化了地底埋藏着的种子,种子又点燃了一具具或腐烂或部分存在着的骸骨。
“熔岩炼狱!”
一直在门中以冰雪示人的莫长老,除了寒冰狱外,竟然还藏着手杀招!
…
安心准备仪式的男人似乎没听到般,他继续手里的工作,而紧接着身后门板被人踹开。
那边,负责清除不速客的神火教弟子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般纷纷飞了起来。
原先吃了一击雷霆的老鼠精,此刻眼神惶恐,他嗓音惊变的喊道“是真人,真…”
他话刚说到一半,一只冒着火的手从身后冒出,掐着它的脖子然后丢了出去。
那妖怪浑身是汗,他被抓着的后脖颈上热辣一片,仿佛有一滩火焰在那里燃烧着。
被提溜起来的妖怪声嘶力竭道,“尊师救我!”
他这一声吼,就仿佛落水之人在被水鬼缠绕后,不顾一切的去找一切能解救自己的东西。
也不负他所望,一道净光从顶部落下,将一切幻想,残影,通通给照出自己的原型。
来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不觉得有人能从自己手心救人。
“勘一切苦,破世间相,悟万物初始,得无上欢愉。乾耶达罗。”
屋门开了,里面是一个带兜帽的中年男人,他平和安宁的样子与面前不人不妖的家伙形成鲜明对比。
被单手抱着,如同狒狒带崽的顾湘君模样有些呆愣,她满脸不知所措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明明这家伙前不久还是一副死皮赖脸小混混的形象,怎么突然间就成了另一个臭不要脸的混蛋?
对于自己这英雄救美一样大完美出场,阿宝得意之余,脸上故作镇定,道“我来晚了”
似乎是被人忽略有点不爽,那中年男人咳嗽了声,顾湘君这才回过神来,说:“这家伙就是幕后主使,先把他拿下!”
阿宝眉头一凝,好嘛,就是你动老子女人的是吧!
这句话他只放在心里说,不过眼下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见那厮率先出手,两团不知什么东西的黑影窜了出来,阿宝起步一跳跃到高空,他怀中抱着顾湘君,顾湘君则死死拽着阿宝的手,阿宝心里暗爽的同时,对地上的家伙竟然抱着一些同情心,他心说,你可别死太快,让哥们再多爽爽。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启动,周遭呼呼就有十数条锁链一样的东西闪过,中年男人手掌一翻,随即阿宝的手腕脚踝乃至脊柱背心,密密麻麻有如蜂群般被一根根细小刀片样的东西穿过。
阿宝吃痛的喊了出声,一旁被护的森严的顾湘君一眼看出其中关键,她急道,“你守住本心啊,这是心火,得时刻自观心源在。”
地上的中年男人嘴角撇了撇,只见他拉拽着那锁链,手心一团虚白热炎升腾,朝着那天上两人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
阿宝一个蹬步,硬生生踩着自己的脚往上挪了那么一下,继而他身子一用力,浑身上下毛发虚张,宛如一只受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凝固在了半空巍然不动。
中年男人疑惑不解,顾湘君也是,只见那阿宝憋红了脸,突的裤腿一软放了个屁出来。
一股恶臭袭来,差点没把紫霞仙子给臭晕过去。
似乎是看清这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中年男人手中虚火一分为二,那虚白沾上锁链顿时化作黑色的焰尘向上飞去。
据说,这般黑色火焰谓之魔火,是每个人心中擦不灭的东西,和道家三尸类似,喻意不洁。
周遭教众见状纷纷纳头便拜,此火早已消失多年,当年历红颜便是以此建立出的神火教。
受此火焚烧者,由内而外会被焚烧殆尽成为一具空壳。
似乎感受到某种危险,顾湘君脸上煞白,她痛苦道,“快躲开!”
然而,阿宝却是个无头苍蝇,除了像小丑一样被挂在天上已然没了半点神气。
“不是神火,此乃蚀骨阴火,自幽冥毒蛇狱中诞生出的一种刑火,受此火沾染,肉身腐烂,骨缝酸疼,非是刮魂去骨不能解疼。”
一招制敌的中年男人得意的解释着,在他看来,来的只要不是那几人,一切都好说。
“你们很幸运,在演出开始前赶上了,不过时间仓促,我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们,就,先委屈一下在那里乖乖欣赏这场表演。”
黑的发绿的火焰缠绕上来的一瞬间,阿宝便努力把顾湘君抱进怀中,看得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饶是如此,烈火焚烧下,二人如同蛆虫一样扭曲在半空让人触目惊心。
“该从何说起呢…”
重新走回屋内,男人的手穿过棺木那层并不存在着的隔阂,伸手抚摸在那件衣服的发带上。
“很多不了解神火教教义的人,只会粗浅的将它定义为一种愚民下的敛财手段,可实际上,神火教做的多是些去病救灾延年益寿的好事。而之所以被官府打压,被道门排挤,原因也只是因为,我们做的比他们更好。没人喜欢被别人取代。”
“也许你们查到了我们正在做的很多东西,像是火药,走私,哦对了,城北那边帮派据点也被你们查了吧,是不是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了。呵呵,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群人已经坏到丧心病狂,连人牙子的活也不放过。可事实上,这件事是官府默许下,那些帮派主动找上我们的。”
“在你们看来,我们无恶不作,就应该接下此类脏活累活,且以此为乐。但实际上,是我们偷偷放跑那些绑来的小孩,也是我们团结那些被绑被欺压的民众,保护了他们以及他们家人。”
“钱财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有意义吗?”
“我想没有,我要做的,或者说我们要做的,从来只是想要找一条能让这个国家的人民过的更好的道路,仅此而已。”
屋子里,男人的话似乎远没有尽头,而被拴上锁链,苦苦煎熬的阿宝此时已经松开抱着顾湘君的手,他眼眶通红,看着跌落在地生死不知的心爱女子,嘴巴抽动,道“那管老子什么事?”
男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于这样的话,他听过很多遍很多回,然而,今日,他要让这个世界知道,有些话,不必再在他面前提起。
“啊!”
屋外,那声音歇斯力竭,伴随一股冲天邪气,天空中的惊雷似乎一瞬间就找到了目标,无数蕴含世间正义的雷霆如同狼群,正追随最前头的那颗,不断的下落。
…
已经是全力尽施的莫亦哀视线从那被霜寒砍断,肢体又部分被溶解了的怪物身上挪开。
蹲在墙头上,亦如之前那般拍掌称赞的黑影笑道,“精彩精彩,不愧是泰山府最杰出的新人一代。”
浑身上下,热与寒两种气态混凝一体的女子平复着刚刚余波,她嗓音尖锐,并不好听,“看够了就受死吧!”
那黑影闻言耸了耸肩道,“无意冒犯,只是,事到如今你还不清楚这些年来都是谁在你耳边帮你?”
莫亦哀的剑停在了那人眉心前,盯着那团黑漆漆的幽影,这位并不与人多言语的长老脸上露出十分惊讶。
黑影伸出手在自己脸上做出了个爱哭鬼的手势,继而他小心翼翼的把面前霜刃挪开,指了指天上,又点了点身后,说:“已经开始咯!”
…
随着雷霆落下,天地间一片死寂。
男人诧异的回过头去,看见那正遭受毒火侵蚀的怪物此刻又遭雷击,整个人仿佛是那十恶不赦要下地狱的歹徒般。
“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低头看了眼地上已经面无血色的顾湘君,摇了摇头还是打算提前送她一程。却不曾想,天上那家伙竟然没死。
“别碰她!”
一声雷音,夹杂着无匹劲风,男人面前地板上,雷霆宛如实质的丝线,倒挂着朝自己袭来。
错愕间,自己身体已经被麻痹,而毒火又没办法随时附体,危机时刻,他磕碎口腔里一枚紫红色的骨头,那东西仿佛一阵雾,顷刻间便把男人整个脑袋都包裹其中。
阿宝咬碎牙关,这一拳是他堵上全部身家性命的一击,哪怕是死,也要拖着这家伙一起下地狱。
那蕴满威势的一拳击打在了男人脸上,将浓雾下所有的骨头,所有的结构全都一拳破坏掉了。
男人在这毫无招架的威力中被捶翻在地,轰隆隆,雷龙如鸣,大地上爆发了一次激烈的冲击。
呼~
阿宝跪倒在地上,他身体已经没了任何知觉,也许刚刚在雷劈下的那一刹那,所有连接着躯壳的精神都已断开连接,他凭着强大意志支配起这副躯壳,但也只能挥出那样的一拳。
似乎无力再回头,阿宝没办法去看身后顾湘君的伤势如何,此刻的他如同一具橡皮泥,瘫软着向前跌倒。
“啊,真疼死我了。”
地上,男人并没有死,他手腕上一圈圈缠绕着的墨绿色的火焰如同蟒蛇的牙齿,所过之处皮肉皆被吞噬,根根白骨森然分明。
而包裹在他头上的紫黑色浓雾蠕动着将他身体里的重要器官拼凑出来,他此时就像一滩软体动物,在被两组不同流体主导,自发聚拢在一起。
似乎是疼得有些抽过去了,男人费了好一会儿力气这才重新站了起来。
他无孔的脸庞死死盯着面前已无力再反抗的少年,手心处新生长出的肉芽因为收紧而渗出血来。
“我突然不想杀你了,你应该好好悔过你犯下的大不敬。”
男人的手松开,他的视线移动向后方,那个还在痛苦呢喃着的女人。
“呦,怎么了这是,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远处,黑色人影下那讨人厌的声音一出现便引得旁人不满。男人刚欲动手,便看见赶来的莫亦哀,手心连忙对了上去。
“放松点,这里没有外人。”
黑影挡在了二人中间,而身为泰山府长老的莫亦哀同样也第一时间锁定了眼前这团人形的怪物。
见两边气氛僵持下来,黑影这才呵呵笑道,“对嘛,这就对了。我说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现在你们俩可以好好聊聊。等等,这两位是…”
似乎是发现了地板上还躺着两个家伙,黑影绕有兴趣的蹲下身子。
中年男人只随意道“不过是两个臭虫,捏死也就是了。”
黑影沉默着,他站起身,悠悠道,“看起来很有趣,不如送给我了。”
“你要他们干嘛…”男人还想打个哈哈掠过,却意外看见那个满脸戏谑的家伙,此刻正冰冷的注视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移开视线,摆了摆手说,“你想要拿去就好。”可不等对方回应,地上两个人已经被同样黑影的家伙黑架走。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那个泰山府的丫头。
像是早就知道来人身份,男人问了句,“东方朔呢?”
莫亦哀冷冷道,“死了”
男人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起眼前之人,继而那张没脸没皮的五官露出些许笑容。
“你跟你娘年轻时一样…”
莫亦哀面无表情的打断那人的碎碎念,“她在哪?”
自讨没趣的男人侧身让开道路,独留这位从小到大饱受非议的宗门之女,默默注视着屋内。
“她死的时候穿着长裙头发是自己盘的,因为害怕你会回来,所以只身一人。不过,她到底是神火教祖,这具衣冠冢下还留着一具骸骨,里面有那直通冥界的虚火。你娘的灵没办法正常投胎,所以大部分都还存留在这个世间,只要能重锻肉身,加以阵法辅佐定能还阴复阳。”
莫亦哀没有搭话,从头到尾她只是默默听着。只是当她推开那扇门见着里头的棺椁时,这才有些恍然。
男人解释说,“你是她的至亲,原本我是想依靠我和她之间多年积攒下来的情分,但现在有你在,肯定比我要更有用些。只需一滴精血,就能从茫茫尘世中把她找回。”
那具棺椁里漆黑,像是照见一个人最心底里的欲望。死而复生,听上去多荒唐,可就算是这种荒唐也让站在这儿的莫亦哀有种忍不住的冲动。
这时,一把尖刀递来。
虚白的火焰升腾,男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这五行逆转最终只差这一把火了,只要这把火烧起,神火教就将再度崛起!
“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
拿着利刃的莫亦哀一步步走向那副棺木,她面带凄苦像是看到了自己过往半生。棺木里只有一副女人的衣袍,那些陌生的花纹,让她脑海里模糊着想象,想象穿上它们的女人的样子。
可是她看不清,打从她记事起,自己就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母亲。爷爷一直养她到大,别人也从不提起,直到自己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若非听到它,也许一辈子被人瞒着是件好事,可她终究抵挡不过好奇心。密宗上写,她的母亲罪大恶极,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一场惊心设计好的阴谋,可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明知是圈套可她还是要费劲千辛万苦把自己给生下来,以她的立场,这样的孩子打掉不就好了?
莫亦哀的脸上不觉间已落满了泪水。
她愣愣盯着棺木,棺木下方,一具泛黄的细小骷髅正张开双臂,靠坐在井璧旁,仰头望着她。
莫亦哀与她对视时,时间也在此被拉长。
呵
一道利刃刺下,男人脸上的表情由喜悦变得无比狰狞,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继而愤怒道“混账!”
回应她的是后者冰冷的森寒地狱。
然而,一剑落下那棺木和里面的衣服容易被劈开,可连带着井壁下方,那具真人境以上的尸骸却不那么容易。
“熔岩”
一句真言吐出,地表,无数火焰沸腾,整座屋舍顿时化为熔岩炼狱。分割在厉红颜与那中年男人之间的莫亦哀,身子未转,她侧脸对着,身后滔天热浪翻涌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