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方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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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筹量道:“思南兄和孙兵卫的功夫,远超当下其他师兄弟,两人武学的天份都很高。”
这是事实,陈家旺点点头。单思南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孙兵卫和自己差不多,但两人功夫扎实,超过一干同门。
程筹量道:“不说思南兄和孙兵卫,单说我们自己,再练上二、三十年,能练出像掌门和翟、王两位师父那样的功夫吗?这次福建失利,死的都是本门的杰出子弟,不是倭寇武功有多么厉害,而是他们的火器厉害。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想,与其练武成就有限,不如集中精力于火药,或许能有大收获。”
霹雳堂代代相传,门下弟子边修行武功边习炼火药,但本质上霹雳堂还是个江湖门派,以习武练功为正途、火药为辅。每个人一入门,师父便这样教导,如果有弟子产生像程筹量这样类似的想法,师父便会及时纠偏。
他这话和平时师父的教导不同,但听起来确实有其道理。陈家旺道:“你不怕掌门责备?”
程筹量道:“只要不说,师父怎么会知道?只是该如何着手还没想周全。不过这第一步还是要多读书,多读些书房里的藏书心里才有底。到时候少不了还要麻烦你。”
陈家旺点头应允。又说了两句闲话,见陈家旺确实不去赴宴,程筹量正准备起身告辞,这时单思南疾步走了进来。
程筹量以为他是来喊大家同去赴宴,单思南却道:“那么多人闹哄哄的没意思,我不去。我是来问家旺,掌门在不在书斋?四处都找不到他。”
原来单思南练武成癖,对早上和孙兵卫之间的那场切磋念念不忘,得了秦敬泉的指导后,今天一天都在细心揣摩领会,一遍遍的考究每一招的进退得失,忽然之间心中一动、顿有所悟。
他颇为兴奋,道:“就在刚才,我突然冒起个想法,这意念一闪而过,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所以想找掌门,请他指点赐教。”
“我和孙兵卫交手二十多招,还是拿他不下。其间使了不少精巧的招式,却不如掌门轻描淡写的三招两式。我想了半天,其中之意,或许在于一个‘憝’字,以拙朴胜机巧、以轻简胜嬗变。”
他憨憨一笑,道:“我不懂咬文嚼字,姑且用这个‘憝’字吧,‘拳不在多,唯在憝’。”他边说边比划了几个动作,有古朴厚重之感。
见掌门不在书房,单思南无心久留,恨不得能马上找到秦敬泉,以便印证一下自己新悟出来的心得,程筹量也要赶去赴宴,两人遂告别陈家旺而去。
所谓“各花入各眼”,单、孙两人的一场切磋较量,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了不同的风景,得到了不同的收获。
正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同一个师父、同一个场景、同样的指导,每个人日后的修为却不一样。是时运、机遇的不同,还是天赋、秉性的差异?
单思南从中悟到了“憝”,程筹量则是看到了另外一条路,其他人说不定也有所领悟。
陈家旺不由长叹一口气,可恨造化弄人,身体这个样子,以后也只能作壁上观,做一个局外看客而已。
他的情绪一时高亢,一时低落,头脑中各种想法有如走马灯般转个不停,心情激荡不已,或许是感应到了体内的心神不宁,丹田处有些躁动。
陈家旺缓缓吸一口气,丹田真气慢慢汇集,渐渐凝成一线循经脉游走,只是受限于经脉淤塞,这内息还是过于羸弱。
他再深吸一口气,发力催动内息。真气顿时如同暴涨的河水,在布满礁石的河道中激烈摩擦碰撞,小腹刹那间疼痛难忍。
无数次的尝试,换来无数次的失望。陈家旺紧咬双唇,怔怔出神,造化弄人多无奈,命运如此能如何?
忽然嘴角一疼,不经意间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流了出来,咸咸的带着一丝血腥味。
陈家旺用力咬住嘴唇不放,越咬越用力,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
鲜血入喉,反而激发出原始亢奋,刺激起心底那股倔强的野性。他年华正韶,终归心有不甘,从小养成的坚忍不拔的脾性早已深入骨子里,纵使偶有泄气,终究不甘沉沦自流。
良久良久,他剧烈波动的心情方才慢慢平复下来。
就此随波逐流、放弃屈服那是万万不能的,程筹量的想法给了他以启发。既然练武之路不利,未尝不能在火药火器方面闯出一条道路。
一念至此,心中顿时有了盼头。他冷静下来,仔细推敲一番,越想越觉得有理,觉得这是目前处境下唯一可行的路径。
有了方向,该从何处着手?既然是暗下决心、存心要争一口气,那自然不能事事都请教师父,再说霹雳堂的规矩写的明明白白,非弟子不授火药机密要义,想来想去,还是先从眼前这座书库开始。
书库藏书书盈四壁,关于火药方面的各类典籍、笔记着实不少,陈家旺前段时间已经浏览了一些,收获颇丰。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绝不容易,不比练武简单。只是练武已为身体条件所限,而研制火药虽难,却还有一线希望。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天下的事情道理大体相仿,既然“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作”,那么多下苦功,遍览书籍,也必然能有所收获,最不济也可以排解寂寞和失落,没有闲情闲空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的烦心事。
有了方向,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虽然还有些心意难平,情绪却逐渐平复。
晚餐时其他人都不在,只有陈家旺一个人,偌大的垂柳堂上显得冷冷清清。几位师父平日里应酬多,不在家用餐是常有的事,莺梦也不在,难道她也去赴孙兵卫的轻粉楼之邀了?
忽然之间,陈家旺只觉得满桌佳肴索然无味。他有心去向贾先生打听莺梦的情况,犹豫了半天还是算了。
当晚书房里没有一个人来,看来都去轻粉楼了,这样也好,正落得个清净。陈家旺虽然这样想,却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翻了半天的书,没看进去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