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摘星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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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二哥安插在宫里最得意的细作因为父皇心情不好被杀了。他要及时掌握父皇的动向,就必须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去填补空缺。”萧旸说着看了林翩翩一眼,“二哥混迹朝堂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与他一照面,他便知道你稍加训练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细作。他岂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杀?”顿了顿,又道,“不管你最后是留在贤王府,还是进宫伺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只是这一去前路凶险,到处都是步步惊心的龙潭虎穴,或许再无回头路可走了。你可想好了?”

“有什么好想的。既然注定了要走这条路,我早就丢掉了选择的权利,将脉脉温情撕烂踩碎,只剩坚硬冰冷。殿下放心,经此一事,我已知道对手的可怕与强大。以后,我会用柔情蜜意的谎言装饰我残忍恶毒的心肠,用虚情假意的善良掩藏我阴狠血腥的算计,我会步步为营事事当心,绝不给您添乱。”林翩翩举起手,极为郑重地道,“我以林家的亡灵发誓!”

“你不用发誓,我相信你。我会想办法安排人到你身边去,不会让你孤军奋战。”萧旸黯然道,“没想到啊!我萧旸自诩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却也有暗中算计人的时候!”

“殿下做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淑妃娘娘,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大可不必觉得羞耻。”林翩翩将一个锦盒双手交到萧旸面前,“此乃我林家传家之物,我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请殿下代为保管。若他日我不能归来,就把它葬在我父母的坟旁。殿下,别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若我死,每年他的忌日,要摘最好的梅花给他。”

“君子一诺,永不敢忘!”萧旸摩挲着锦盒上的浮图花纹,眼底都是惋惜:他也是我的袍泽啊,我怎敢相欺!“我找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你哥哥的消息,恐怕他已经不在了。如今,林家就只剩你一个了!”

“即便只有我一个,也不会辱没了林家的风骨!翩翩就此拜别,望殿下珍重。”林翩翩拜了三拜,转身离去,没让任何人看见她眼里的泪水。

人类真是好奇怪!明明是不愿意做的事,还是要勉强去做。明明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可偏偏嘴上还要那么说。这是不是就叫口是心非?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口是心非。有话直说,坦诚相待不好么?非得弄那么复杂。

那只胡子花白的老鼠说,在凤鸣阁住得久了,见过的龌龊多了,当真觉得人类可怜!争权,夺利,追名,逐爱……凡是能争的东西他们都要争,争得头破血流,争得你死我活,争得尸横遍野,争得天崩地裂!争到最后要死了才恍然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比权力地位重要,而有些东西不是靠争就可以得到的。

可怜啊!人类还不如一只老鼠看得明白,想得透彻。

夜枭轻声鸣叫,那是在告诉等他的鸟,我回来了……

月亮隐身在云层,渐渐消失不见。黑暗笼罩着大地,静得令人不安。等到旭日东升,辉洒大地,人间依旧花红柳绿,莺歌燕舞,不留丝毫昨夜悲伤成河的痕迹。

用过早饭,萧氏兄弟离了客栈,各自东西。萧煜和明澈回皇城复命,萧旸和萧宛瑜带着云起继续过闲散皇子的逍遥日子。

出了杨柳渡,往前走大半个时辰,可到达一处山谷。这里住着几户农家,靠打猎和耕种为生,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安乐。穿过山谷,便是通往霓凰城的官道。林翩翩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等在车马必经的路口。她卸了脂粉,着淡粉色罗裙,立于盛放的桃花树下,人比花娇。“主子。”她唤道,“翩翩恭候多时。”

萧煜勒住马,居高临下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理由?别跟我说你怕死。你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不会替旁人出头。如果你不想死得很惨,就别撒谎。”

林翩翩将风吹散的头发捋到耳后,面不改色地道:“我不怕死,可我怕被人践踏,怕活得没尊严,怕到死都不能挺直脊梁。贤王殿下给了我改变命运的机会,我焉有不来的道理?”

萧煜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马耳朵:“你怎么知道我是贤王?谁告诉你的?我不记得我自报过家门。”

“只要杨柳渡有人知道您的身份,我就有办法知道。”

“是么?你想清楚了,跟了我也未必能达成你的心愿。”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试一试就放弃,我不甘心。”

萧煜满意了:“有胆识!我没看走眼。只要你助我完成大业,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自由名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林翩翩庄重一礼:“多谢贤王殿下赏识。翩翩定不辱使命。”

三人正要上路,忽然从路旁的草丛里钻出来一个衣着褴褛,瘦骨嶙峋,弓腰驼背,须发如草的老人。他太老了!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死掉的年纪。他太瘦了!瘦得力气大的人吹口气,就能把他吹出去二里地。他背着半背篓露水未干的野菜,左手握着四五枝颜色娇艳的野花。

林翩翩蓦地想起,也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她年迈的祖父也曾篱下采花,插在她乌黑的发间。

老人似乎没看见有人来,低垂着脑袋摇摇摆摆地走过萧煜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张大了没牙的嘴直喘粗气。在他脚边,一丛新开的蒲公英迎风招展,清新可爱。他放好背篓,迟缓笨拙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蒲公英闻了闻,然后抽了根草茎将所有花都混在一起,扎成好看的花束。大概是想到了收花人看到花时的幸福模样,他那双昏黄混浊的眼里浮起一点笑意。

“不要!”惊呼声未落,萧煜的剑已穿过老人的胸膛,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他栽倒在地,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咽了气。“为什么要杀他?”林翩翩含泪问道,“他不过就是个过路的老人,已垂垂老矣。为什么不能给条活路?”

“谁能保证他没听见我们的话?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钱去告发?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别人的细作?”萧煜在老人身上擦干净剑上的血,敛去眼中的狠毒。“宁可错杀一千,也不错放一人。只有时刻保持警惕,才能让对手无机可乘,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难怪世人都说,帝王的宝座是累累白骨堆成,帝王的龙袍是缕缕冤魂织就。”林翩翩替老人合上眼,将他紧握着鲜花的手放在胸前。“来生,别再投胎在这个国度!”她望着蓝色的天空和温暖的太阳,内心止不住地颤栗。她知道,她这一生都忘不掉这个老人和他的花,一如她忘不掉那些死去的亲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要想成为强者,就必须先学会拆分利益与感情。你最好收起你的妇人之仁,不然你早晚死在这上面。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何来拆分一说?不都只剩下杀戮了么?”

“放心,他不白死。明澈,把现场处理成官兵所为,让人们的怨愤涌向官府吧。我先走,你俩共乘,到前面的镇上再雇车。”萧煜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马蹄得得,回响在荒草丛生,绿荫冉冉的幽深山谷里,寂寞,悲凉,空荡,又无端地让人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