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十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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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纤纤终于从厚重的窗帘后面钻出来。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迈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走下了楼梯。

快走到一楼的时候,纤纤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就站在最下面那个台阶的扶手边,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北侧的楼门。那是文俊!他在这里干什么?纤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楼门正对着校门,现在,两扇大门已经关闭,只留下侧面的一扇小门敞开着。高校长就站在那里,想必是在等着柳笛吧。而文俊呢?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就要拉响了,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可是,管他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别让他看到自己。现在她很清楚,文俊已经和她不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其实,偌大个学校,和她并肩作战的还有几人?恐怕雪妮都不算了。纤纤凄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她转身离开这里,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穿过南侧的楼门,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来到教室的门口,上课铃声正好拉响。纤纤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报告!”然后随手推开了门。可是,迎接她的,却是一阵低低的惊呼,好似从天际滚过来的闷雷一般。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也交织着愤怒和敌意。纤纤无奈地发现,两天过去了,那愤怒和敌意非但没有削减,反而有所增加,仿佛火焰一般越烧越旺,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焚毁。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讲台,却发现讲台上空无一人。不对啊,按常理说,此时,老师早就应该站在讲台上等待上课了。蓦地,她的目光落在黑板右侧那个“一日课程表”上。于是,她清楚地看到,在第一节课的位置上,赫然标着一个醒目的“语”字。

纤纤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周四第一节是语文课!她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早知如此,她今天绝不会来上学。她突然想起昨天雪妮讲起的同学们上“语文自习课”的情形,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大家的课桌。没错,每一张课桌上,依然端端正正的摆放着语文书和课堂笔记,一如以前上语文课那样。只是,讲台上再也没有那个高大挺直的身影了。纤纤的心也不禁掠过一丝酸楚和怅然,可是马上又被滋生出的恐惧所代替。她想起语文组尹鸿老师的话:“如今的一班,每一名学生都是一挺机关枪,稍有不慎就会被打成筛子。”而现在,每一节语文课,差不多就是一场追思会。而自己,偏要在大家沉痛追思的时候往枪口上撞。唉,今天来上学,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决定啊!

可是,正当她想退缩的时候,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却从心底的某个角落钻了出来:“凭什么?”是啊,凭什么?她也是高一(1)班的学生,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来上学?凭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走进教室?难道她韩纤纤,市教委主任的女儿,上个学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纤纤忽然觉得曾经的傲气,又被同学们的愤怒和敌对激发起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毅然决然地迈进了教室的大门,用锐利而倔强的眼神,扫视着教室里那些或惊讶、或愤怒、或不屑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然后,她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下巴微微扬起,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高傲。走到座位旁边时,她猛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将书包重重地甩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她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容,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我韩纤纤,无所畏惧!

做完这一切,纤纤觉得有说不出的痛快,仿佛憋了好几天的郁闷,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可是,当她把目光落在书桌上时,那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因为她发现,被她重重甩在书桌上的书包下面,压着一本打开的作文本。而露出来的那个右上角,用鲜红的墨水赫然写着一个醒目的分数——98分。

纤纤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鲜红的98分上,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住了。无数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片刻之后,她一把推开被甩在桌子上的书包,用颤抖的手拿起了这本作文。这醒目的高分,犹如一只巨大的手,打翻了她心中的调味瓶,酸苦辣咸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唯独没有甜。哦,98分!她高中作文中第一个全班最高分!她学业生涯中唯一货真价实的全班最高分!同时,也是唯一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快乐的全班最高分!

纤纤就这样愣了好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脑海——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两天前自己明明把作文本收进了书包,下午请假书包也没来得及拿,直到昨天雪妮才将书包给她送回了家。那么,这个作文本究竟是谁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居然还端端正正摆在这里,并且特意翻开到这篇作文。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是想借此刺激她?是想向她宣战?还是想让她在同学们面前再次陷入难堪的境地?不管是什么目的,这都是对她的一种挑衅!怎么,自己已经落到人人都可以挑衅的地步吗?想到这,一股怒气和傲气再次在她心头滋生。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团怒火正在那里聚集。突然,她“啪”的一下站起来,用力一拍桌子,大声怒喝道:“这是谁放的!”

没有人回答。大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事实上,自从她推开教室的门之后,所有人的目光留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没有片刻离开。

“说,谁放的?”纤纤再次吼道,那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狮子,让人不寒而栗。

回答她的,还是如冰窟般的沉默。

“怎么?一群懦夫!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纤纤咬着牙,紧握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变得愈发凌厉,目光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噗嗤——”从靠窗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冷的嗤笑,犹如寒冬的冷风,让纤纤不禁打了个寒颤,“韩纤纤,到底谁是懦夫?你从上周五到现在都做了什么,你有胆子承认吗?你爸爸对章老师又做了什么,他有胆子承认吗?”

纤纤一下子泄了气。她看了一眼,说话的是江心——一个毫不起眼的男生,其作文也曾被章玉打了零分。可是现在,他却为了章玉跟纤纤和她的父亲叫起了板,而纤纤却偏偏无言以对。是啊,她和她爸爸的种种行径,尤其是她爸爸的,哪一件是能拿到台面上讲的呢?

“可不!”另一个男同学开了口,“不就一个作文本嘛!搁哪儿不是搁?搁到桌面上又能怎样?总比你找人去殴打章老师,你爸爸逼迫章老师辞职的行径轻微得多吧。”

“你们……你们……”纤纤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声音也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你们这是对我的侮辱!”

“哇——”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呼。然后,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教室的后面飞了过来:“韩纤纤,你好好看看!这不是你那篇零分的作文!98分!全班最高分!班里还没有哪个同学的作文得过这么高的分数!把它摆到桌面上,怎么能叫作‘侮辱’呢?”

“而且,”另一个女同学接过话茬,“这是出自章老师之手的98分,不是之前那些只会惯着你的老师们打的高分,货真价实!想从章老师手里得到90分都比登天还难,你一个98分,足够炫耀好几年的了,怎么还觉得这是‘侮辱’呢?”

“唉!”另一个胖胖的女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替章老师为难啊!给你个零分,你觉得是侮辱;给你个98分,你还觉得是侮辱!是不是不管你的作文写成什么样,即使是抄的,即使狗屁不通,都得给你一个满分,然后再给你写一篇长长的评语,把你的作文吹得天花乱坠,才不叫对你的侮辱啊?”

“可不,章老师心胸宽大,以德报怨,居然在去世之后还换来一句‘侮辱’。我真替章老师鸣不平啊!”纤纤前面的女生边说边深深摇头,一脸惋惜。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脸上是夸大了数倍的义愤填膺,仿佛要用这种表情来彰显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你们……你们……”纤纤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她知道,大家都在故意曲解她所说的“侮辱”一词的含义,可偏偏这真正的意思,她也难以宣之于口。说白了,大家就是企图借这篇高达 98分的作文来刺激她的神经,迫使她将过往自己的种种行径与章玉的宽宏大量形成对照,进而心生羞愧之感。实际上,这几日来,此类“对照”于她而言还少吗?章玉,他那些不经意的举动,不管是她亲眼目睹的,还是从他人口中听闻的,都如一面面明亮的镜子,无情地映照出了父亲的卑鄙无耻,和她自己的狭隘自私。然而,每每从这些镜子中窥见灵魂深处的黑暗、丑陋与不堪时,她都会迅速转过头去,本能地选择逃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勇气去直面,因为直面那些黑暗、丑陋和不堪,就意味着要亲手打破长久以来自己构建的认知堡垒。在那座堡垒里,她始终坚信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坚信自己是出类拔萃的,坚信所有加诸于自身的光环都是璀璨而永恒的,坚信自己自幼便是高贵的、优越的,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能够将许多人踩在脚下的。可是,那一面面镜子却冷酷地折射出截然相反的真相,这真相如此尖锐,深深刺痛了她内心最为脆弱的角落。她害怕一旦承认,曾经所依赖、所坚信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她怕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更怕否定那个往昔貌似优秀且高高在上的自己。因此,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而次数多了,逃避也渐渐成为了她的一种惯性。每当真相迫近,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令她痛苦的事物隔绝于另一个世界。她发现只要一逃避,她就能够获取短暂的安宁,哪怕她清楚这仅仅是暂时的麻痹,可那片刻的喘息对她来说,却好似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令她无力挣脱。而当下,这又一次被迫的“面对”,使她再次萌生出“逃避”的念头。只是,她已经三次从这个教室跑了出去,难道今天还要重蹈覆辙吗?

“怎么了?教室这么乱?一个个都要上天吗?”伴随着一道颇为严厉的声音,班主任陈芝老师走进了教室。同学们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在座位上迅速坐好,那模样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唯有纤纤一人呆呆地站在座位上,手里还拿着那本 98分的作文本。

陈老师扫视了一眼教室。“哦,纤纤来了。”她朝纤纤点了点头,敷衍地问了句,“病好了吗?”

“好了。”纤纤机械地回答,依旧没有想起自己应当坐下来。

“文俊呢?”陈老师又指着纤纤旁边的座位问。纤纤这才发现,文俊的座位一直空着。他的书包放在那里,语文书和笔记也摆在桌面上,唯独人不见了踪影。

“他在北楼!”纤纤猛然想起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我在北楼一楼的楼梯旁边看到过他。”

“哦?”陈老师怀疑地挑了挑眉毛,“你去哪里做什么?”

“我……正好路过。”纤纤有些心虚。

“文俊每次上语文课之前都要去一趟北楼,”一个同学小声说,“就像……章老师生前那样。”

教室里突然沉默了,大家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纤纤的身上。纤纤终于知道“芒刺在背”的感觉了,那悲愤的,谴责的目光仿佛是尖锐的钢针,一下又一下地扎着她,每一针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她猛然想起雪妮昨天说过的话:“这几天在同学口中,你都快成了杀害章老师的刽子手了。”怎么?大家还真把她当成刽子手了?她突然爆发般地喊了起来:“别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们就没从背后讲究过章玉?没谈论过那些传闻?装什么无辜?我再说一遍,章玉是自己眼瞎才撞上摩托车的,他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没有!”

“韩纤纤!”几名同学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要冲上去的架势,却被陈老师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这几名冲动的同学坐下。而后,她不再搭理纤纤,指着另一名高个子男生问道:“马宇哲,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马宇哲的男生站了起来。他是这个班的班长,气质有点像苏沐阳,但比其多了几分书卷气。只见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不紧不慢地说:“纤纤进来后,发现她手里的那个作文本放在桌面上,就发起火来,连问三声‘是谁放的’,一声比一声高,还说我们是懦夫,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大家不服气,就和她起了争执。”

其他同学频频点头,就连纤纤也无法反驳。事实似乎就是这样,然而,她还是觉得班长把同学们的表现描述得太轻描淡写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挨了那个耳光后给爸爸打的那通电话。在电话里,她不也是极力淡化自己那些过分的言辞,而肆意夸大章玉的言行以及自己所遭受的伤害吗?

陈老师走到纤纤面前,从她手中抽走那个作文本,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纤纤,我从来没有批评过你,”她把作文本还给纤纤,用一种纤纤从未听过的严肃而郑重的语气说道,“但是今天,我想我应该对你说一句,人生中许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什么是懦夫?逃避问题和真相的人才是懦夫!真正的勇士,必须要有面对的勇气。这几天,很多人都开始面对,尤其我们老师,都在一种巨大的震撼中,直面自己的自私、狭隘与短视,还有其他一些更为不堪的东西。我承认,那种过程是很痛苦的,我自己就刚刚经历过。但只有面对,才能正视。只有正视,才能反省和根治。而你,始终都在逃避。连一篇 98分的作文都不敢去面对,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懦夫?往后,你还能面对人生更大的挫折、痛苦与挑战吗?”

纤纤不得不钦佩陈老师的讲话水平了。她以前就听说,陈老师虽然是数学老师,但由于长期担任班主任一职,做学生的思想工作绝对有一套。听说她教过的几百名学生中,除了柳笛,她就没在其他学生身上碰过钉子。而刚才那番堪称“语重心长”的话,竟然将纤纤那颗严防死守的心撬开了一丝缝隙。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话,比陈老师的话要深刻,可却一时想不起来了。然而,自己真的要“面对”吗?真的要把过去的种种优越和荣耀否定吗?这些,一直是她的骄傲,她的资本,她的根基啊!纤纤突然感到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惧。她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惶恐、困惑和迷茫。

陈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纤纤,如果你认为这节课不适合留在教室里,不妨到操场上去冷静一下,下节课再回来。”

纤纤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无言的感动。她明白,陈老师一定是看出了她的那份尴尬,才给了她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教室。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陈老师,默默地走出教室,手里还下意识地握着那个作文本。

来到操场,纤纤径直走向校园的西北角。这里是纤纤最为钟爱的角落,只因那里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自幼,纤纤便对梧桐树情有独钟,在她眼中,梧桐树那高大挺拔的姿态,恰似一位坚毅的守护者,无论春夏秋冬,始终屹立不倒,给人以安心和依靠。而且,她认为梧桐树自带一种高贵的气质,任凭风吹雨打、岁月更迭,那种高贵永远不会被损毁和磨灭。所以,那个叫海天的作家所著的《百年梧桐》,即便是她在小学三年级时读到的,却一直被珍藏至今。可没想到,正是这篇文章,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而且差一点演变成一场风暴……其实直到现在,纤纤也想不明白,章玉怎么能把这样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和这样一篇既非经典,又非名著的文章记得如此清楚,不仅内容一字不差,而且连发表的期刊及发表时间都准确无误。她记得自从读了那篇《百年梧桐》后,自己便开始留意这位作家的作品,在两年时间内还真从各大报纸杂志上发现不少。虽说每一篇都未曾引起轰动,却也收获了众多好评。纤纤就非常喜爱他的文章,她觉得自己正是受其影响,才逐渐喜爱上文学的。可到了五年级之后,纤纤几乎就再未读过他的任何文章。他好像突然从文学界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纤纤为此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她觉得如果这个海天坚持写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个知名作家。可是,这样一个已经销声匿迹了四五年的作家,章玉怎么能把他的文章深深铭记在脑海里呢?

在树下寻了块干净的空地,纤纤闷闷地坐下来。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作文本,望着那篇被打了98分的作文,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各种自相矛盾的念头,宛如狂乱的风暴,在她脑海中互相冲撞;又宛如失控的烟火,不停地在脑海中绽放、炸裂。哦,98分,98分!纤纤想起自己在挨了章玉那记耳光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的那些“誓言”——以血换血,以牙还牙,别人加诸于我的,我必加倍加诸于别人……可现在想来,章玉加诸于她什么了?一个公平公正的零分,一个她自找的耳光而已。而她和她父亲呢?一句句无理的取闹,一声声不堪入耳的侮辱谩骂,还有找人企图殴打老师,逼迫老师辞职,摧毁老师最钟爱的茉莉花,四处捏造散播老师的谣言……这些,岂止是“加倍”而已,那是加了成百上千倍啊!而章玉回馈给她的,不是报复,不是抱怨,甚至不是怪罪,而是一个全班最高的98分……纤纤的心突然刀扎一般的痛。而随着这阵剧痛滋生的,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对章玉的恨——哦,章玉,你这个伪君子!你明明知道文章是我写的,为什么不打一个极低的分数,或者,干脆再给一个零分?你为什么不把我对你的辱骂和伤害的种种行径向其他人宣扬,借以减轻你“事实性”的过错?你为什么没有一句话或者哪怕一个字责怪于我?为什么?你如果这样做了,哪怕只做一点点,我都不会这样难受,这样痛苦。我会为我的行为,我爸爸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这样,我的心会好受许多。一般人都会那样去做,甚至做得更加过分,而你为什么不那样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纤纤想着,想着,手指渐渐地捏紧了,几乎要把手中的作文本捏断了。突然,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了作文中“大哥哥”这三个字上。哦,这三个字,已经被捏紧的手指弄皱了,甚至几乎被弄破了。她的心一痛,慌忙松开手,用指尖轻轻地、反复地、珍惜地抚摸着这三个字,想要努力把它弄平,把皱褶消除。渐渐地,这三个字所在的纸张舒展开来,几乎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但是,仍有少许的皱纹留在上面,似乎永远难以抹去。纤纤心疼得几乎掉下泪来。她轻抚着这三个字,仿佛在抚着那双世界上最美的眼睛,抚着她心中最珍贵的宝贝。“大哥哥,”她轻轻地,凄然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把气撒到你身上,把你弄疼。其实,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埋怨章玉。我真是疯了,怎么能埋怨一个人为什么那么好,埋怨他为什么不坏一点呢?可是,我真的要面对吗?真的要否定我之前的一切吗?不!我受不了!而且,我和爸爸真的全错了吗?不!最起码有三点,章玉是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即使他死了,他到了阴曹地府,这三点也不能否认……”纤纤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这三点,现在连她也不愿意再重复了。可这是事实啊!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三个“事实”,她才不甘心否定过去的一切,她才用最后的倔强,反抗着任何良心上的觉醒和挣扎,维持着那份支离破碎的虚荣和骄傲。可是,每每这样做的时候,她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这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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