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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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道走窄了。”渔翁叹，“这不该是你的道。”

“我道心如此。”我答，“我绝不悔。”

渔翁又是一叹，一挥手，一面滚圆的铜鉴落入我的手中。那铜鉴小巧而精致，边缘隐约雕刻着曼陀罗花，兜兜转转，纠葛缠绕。

“看看你的执念！”

渔翁的声音霎时凌厉起来！只觉那声音如一记钟，狠狠敲在我的脑上！我头一晕，恍恍惚惚垂下首，一头栽入铜鉴之中！

——晶莹，满天满地的晶莹。

我茫然行于铜鉴的世界中，惶惶不知归处。

这里太大了，天无际，地无崖，人行其中，好似永远寻不见尽头。

这里什么都没有，唯有满天星斗与我。

远处隐隐有管弦声嘈杂传来，我未曾理会，只自顾自向前，找寻离开的方法。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向前走，走到尽头，就可以离开。

我便向前走。

远处丝竹之音渐被朔风簌簌声取代，那萧索的声音悠悠传入我耳中，我步履依旧，一步未停。

我就这般一路向前。

直到瑟瑟扶摇间，一点笑语自身后传来——

“啊——快让师兄摸摸！师兄给你糕点吃好不好？”

“不要！师兄你饶了我吧！这泼天富贵你给小师兄，给小师兄好不好！我错了二师兄你放过我吧啊啊啊——”

“呵，像是谁稀罕你那大饼脸似的！哼，来，小师弟，这糕点都给你吃！这可是师兄我一大早特意去山下买的，当世最久盛名的浮华酥！来……哎呀小师弟你皱着眉做什么？来来来师兄也摸你一下好不好？小师弟最乖了，比那只鸡不知道好了多少！这回高兴了吧？哎，笑一笑才对嘛！小师弟笑起来最好看了，对不对...…”

我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师兄此人，水端得的确不怎么平。

那年小鸡师弟刚会化人形，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可叫师兄好一阵爱不释手...…倒是一丁点儿都不记得先前嫌弃师弟时的模样。师兄心偏到了家，也让我当时怨气冲天了许久，多亏师兄找补工夫一流，没给我黯然神伤的机会...…倒把我逗笑了不知多少回。

师兄带孩子，当真是一绝。我曾怀疑他定然生在一个兄兄弟弟无穷匮也的家庭里，可当我去问时，师兄却总是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要么含混其词搪塞过去，要么编个哄三岁小孩的鬼话逗我玩。

直到师兄下了山，我也终是未能知晓师兄的来处。这份不为人知的隐密，却于一年前被师弟偶然捅了出来——

——我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足下，一抹红光幽幽溢散开来，拼成一朵曼陀罗花的模样，它轻巧巧旋作一团火红的旋涡，格外柔和而不容抗拒地拖着半出神的我，向下，向下——

——一年前，慕归室。

细雨来得格外急，却格外温柔，只斜斜飘着，沾衣未湿。

我倚在窗边，呆呆盯着雨下那一小片萎靡的芍药梗，不觉肩膀已然湿了大半。

三年就要到了，按照约定，师兄也快回山了...…

“小师兄！”

花花绿绿的小鹦鹉一头扎入窗内，堪堪停在窗棂上，扑愣愣一抖浑身的毛，溅了我好一通水。

“小师兄！小师兄我...…诶？小师兄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经过师兄多年“调教”，这小鸡师弟一口人话已经说得相当中听了。我终于回过神，思及师兄，嘴角不禁绽开一丝温柔：“在看芍药，等师兄回来，它们也终于能起死回生了。”

师弟闻言，白了我一眼，炸着双翅往地上一跳，化作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模样。

“一提起二师兄，小师兄你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平时却成了闷葫芦一个，气人！”师弟冲我鄙夷道，“行了，别傻笑了，我发现了你师兄的秘密，想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