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祥的预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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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不对劲,眼前的一切都不对劲……虽然小纯从来没有进过藏书阁这么深的地方,但父亲的叮嘱和哥哥说的话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明明拥有纯正“血脉”的人不会被藏书阁攻击的……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书,那本被家族世世代代用鲜血守护的,讲述了起源的书,不翼而飞了!

父亲曾十分仔细地同小纯说过,藏书阁为初代元老所建,地基上有用当任族长的血画的自救法阵,只有嫡系一脉可以完全不被法阵的排异所影响,反之,血缘关系越淡,法阵的排异性越强,所以旁支和外族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完全不可能独自走出藏书阁。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困在里面,哪怕走错了路,多走几遍就好了。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走错路,眼前的景观却与父亲所言不符呢?小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往那最肮脏的层面想,而事实也确非如此。她只是在倒下前重复的告诉自己:有人在自己之前来过了。

藏青色的雾托着少女娇弱的身躯,由于长年不怎么见得到到阳光,她的皮肤呈现病态的白色,蓝色的血管在她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但却没有液体从中流动的质感,整个人就像一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身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痕。装有漫天星辰的灵眸也紧闭着,金色的睫毛锐利得仿佛要将那宣纸一般脆弱的皮肤刺破。

不知是什么的藏青色烟雾水蛇一般将她缠绕,包裹,直至吞噬,小纯的意识也涣散了起来。身躯像灌了铅般沉重,以至于自己不能令动其一分一毫,溺亡的窒息感与刺骨的寒将她逐渐包裹,意识渐渐处于游离状态,仿佛要生生从躯壳中挣出去。

“你不是想出去吗?”温和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这样你就能如愿了。”轻蔑而挑衅,却让小纯止不住地想要依靠。

终于,无边的黑暗还是将她包裹了,就像十二年前的那次一样。

即使双眼已经紧闭,视网膜却依旧向大脑传输着猩红的画面。这是什么?剑吗?为什么插在我的胸口上?高台上那个背对着我的是谁?不属于自己的视角正在播放着匪夷所思的画面,那个身着羽衣炫目耀眼的少女是谁?定睛一瞧,那少女的眉眼竟与小纯有七分相似。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大脑中肆虐,她痛苦地将十指插入两鬓的发丝之中。灵魂仿佛出窍一般,她上一秒还在藏书阁中被黑雾包裹着,下一秒竟已站上了公馆大厅旁边的走廊。前面一人高的陶瓷花瓶旁,几个下仆围着一个女仆,不知道再说这些什么,那神秘却自若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女仆的嘴仍开开合合讲个不停。

“苏家那个娘得不行的嫡长子死掉了,说是脑膜炎,啊呀呀,可吓人了!说是流出来的眼泪都是红色的!正准备下葬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晚饭前还好好的吧?”一位年轻的下仆皱了皱眉,而女仆确十分高傲地瞥了他一眼,“可不是嘛,这种事就是说不准,那个黄毛的小丫头惨了,她什么都不会做,遇到点困难就只会喊哥哥,今天晚上就要办葬礼了,我看那个小丫头怎么办,她不就投了个好胎吗,一天天高高在上地使唤人,看不惯她很久了!”女仆尖锐的声音刺穿耳膜,刺得小纯胸腔生疼,但她不为所动,一遍又一遍地消化着一句话:哥哥不在了哥哥不在了哥哥不在了……那个笑起来像是三月春风的兄长大人,离她而去了。而伤疤还未愈合,一句句尖酸的话语又将其撕开,挤压,撕裂,贪婪地吮吸着流下的鲜血。“就是呀,不就是仗着哥哥给她撑腰吗,一天到晚的装清纯,恶心死了。”“还有那个嫡长子,不男不女的,一个男的留什么长头发?”“那手我见过,比姑娘还嫩呢!”“话说,家主不会真的让那个小丫头继位吧,她看起来比那个嫡长子受宠得多……”“呸呸呸,受宠能不让她出去?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世面都没见过!”“上层社会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议论比较好吧……”只有最初的那个皱眉的年轻人一语不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此时的小纯已无暇再顾忌他人的异样了,她只听见眼前的人在诋毁哥哥的声誉。她怒不可竭地冲上前去,愤怒地冲着女仆喊:“请问……”谁允许你们这样在背后诋毁别人的?后半句话并没能说出口,小纯崩溃地发现,自己穿过了那些人的身体。她碰不到他们。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她,可她又能怎么办呢?那些人说得对,自己就是一个懦弱的,遇到事情就只会往哥哥身后躲的家伙,愤怒又怎样?不甘又怎样?就连听见了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侮辱自己最尊敬的兄长,她也只能这样在旁边站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她感觉眼前的不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群从炼狱中爬出的魔鬼,浑身充斥这嫉妒的气息,啃噬着善者的血肉,笑得狰狞。人前,他们温顺可亲,犹如一只只虔诚的羊羔,伏下恳求着主的恩赐,人后,他们撕下沾满鲜血的面皮与伪装,唾骂着主的影子,嘲笑着神明的愚蠢。小纯惊恐地瞪着双眼,失去了星光的晶体看着这陌生的一切,仿佛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不,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又被拽回了先前的黑暗中。她不再选择反抗,而是静静地躺在虚浮之中,任窒息感将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抽离。但那冰冷的黑暗似乎并没有兴趣要她的命,只一会儿,便散去了。金色的眼睫抖了抖,缓缓睁开来,并没有预想中刺目的光撕破黑暗,她处于一个依旧昏暗的空间里。这个空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立方体,没有任何开口,像是一个匣子。

双手宛若灌了铅,用尽气力,却抬不起一丝一毫。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身体完全不顾大脑的旨意,自顾自机械地运动起来。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女仆刺耳的尖叫和兄长沙哑的嗓音,但这都不能让她那颗昏昏沉沉的脑袋打起精神来——如果那还是她的脑袋的话。她很困,很累,想要就此睡下,谁也不要叨扰,再也不要醒来。就这样……挺好的……

天不遂人愿,被碾碎的痛感将她的意识猛地扯了回来,血液在血管中叫嚣,脏器在腹腔中嗡鸣,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张纸,被折叠,揉捏,直至——扯碎。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痛感甚至不能让她晕过去,小纯没由来地觉得此时的自己是最清醒的,比这十二年间的任何一刻都清醒。意识不受阻挠地穿透空间的墙壁,飞向自由,小纯想回头看看这个禁锢住自己的立方体从外面看是什么样子的,但她做不到,她回不了头。

不知道自己如同一只幽灵一般,无意识地飘飞了多久,才终于落地。仰首一望,才发现,自己只是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里而已。可笑,而又可悲。小纯莫名地这样认为自己。

环顾四周,小纯看见,空间中央有一面镜子,是方形的,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纯金镶饰边缘雕刻着古老的图腾。她惊奇地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真如幽灵一般,呈半透明状,一袭白衣,刚刚过膝,她正赤足披发地“站”在地上。脖子上挂着那块祖传的红色晶石。很脆弱……小纯的脑海中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好听,是之前在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女孩吗?要保护好它……好的。小纯在心里默默地回应道。“扑哧……”小纯被自己刚刚幼稚的行为逗笑了,是呀,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干嘛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紧张的气氛也因这一声笑有了些许的缓和。

“小纯,我等你很久了。”

不知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到了,宽松白衣下纤弱的双腿剧烈一抖。颈椎上锈了一般,机械地将头转过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是兄长。

兄长没有变透明,身上仍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袍子,这个人,真的很擅长伪装自己,明明心底有着无尽的温柔,却要在人前装成冷漠沉稳,不苟言笑的大人模样。

“你在那里。”他指着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两扇门,“快去找吧。”

奇怪的遣词造句,无厘头的话。但小纯却好像是没有听出话语间的怪异一般,如同牵线木偶一般,顺从地跟着他走到了门前。门板上有一块凹糟,仿佛早已熟知眼前的事物一般,并不需要身后人的指引,便自觉地解下晶石,放入凹槽内。“吱——一”声十分不好听的摩擦声过后,门开了。

猩红的火海之中,有一条岩石铺成的,极为宽敞的路,路的尽头,是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如同罪人,半跪坐在地上。颈上,腕上,腰上,脚踝上,甚至——脊椎上,锁骨上,骨盆上——共打了十八道铁链。周围拔地而起的根根冰柱如同监牢一般牢牢地箍住她,让她维持着这个请罪的姿势,又支持着她,让她留有最后一丝尊严,不至于完全倒下。

这里是地狱吗?

小纯想要哭,但她哭不出来,她的眼眶中此刻并不能分泌出眼泪,她现在没有泪腺。

不,这里是现实。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不等她踟蹰,身后人坚实的胸膛就靠拢了过来,挤得她一个趔趄,被迫迈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