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纾月》最新章节。

周遭有一群人围了上来,乐师们也纷纷站起来,只剩萧叔麟晃晃悠悠,还以为是冲着他来的。刚摇摇摆摆着凑上去打两句招呼,后面已经先窜出来一个想把他推开,谁料他毫不含糊,反手拖住那人的胳膊放倒,摁着他的脑袋压在条凳上。那群人也顾不得找乐师的麻烦,一致对向萧叔麟,我立马在桌腿旁蹲下躲着,看萧叔麟身手矫健地躲过砸过去的碗盘残炙,还能抽个空站起身来扔向那边几颗炸豌豆作为回击,再嘴角一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真真和那年不负轻狂的承佑一模一样。我有些看呆了,没注意那些西镜人一把拉住我把我往后面推,嘴上还凶道:“别碍事!”我重心不稳,跌倒在乐师群中,摔得手腕都有些疼。我心道这些西镜人还挺讲究,倒是也没伤及无辜,还知道先把我这个碍事的拉到一边再动手。

这时有双粗糙却温热的大手将我扶起,我忙不迭的道谢,意外对上何规昀那隐忍着震惊的双眸,他也一定认出了我!他并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反而趁乱将我的脑袋往下压了压,用他那宽大的外袍罩住,拉着我挤出人堆又跑出那齐伊扎。我也顾不上萧叔麟了,因为我正随着他在外面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中继续穿梭呢。

他突然停下来,我有些奇怪,他却拉着我加入了跳舞的人群中,我一看,我们周围全都是浓眉大眼的西镜人,一边跳,一边嘴里还咕噜咕噜讲着西镜语,他们丝毫不在意我们这两个异族人士,反而热情的用手指点我们的舞步,示意我们随他们一样。

只是我哪有心思在这和他们跳舞,更憋屈的是我二人都一言不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相遇的第一句话,我几次看向他,发现他都在打量我,那眼中全然没有当时的慈爱,只有冰冷中透着一丝怜悯,宛如在打量一个处刑的罪犯。突然我的手心被重重捏紧,我疑惑看去,他却又松了劲儿,换成一紧一松地来回捏着我的手指,还挺有节奏感,只是我一时想不到他想做什么,他一定是想通过这样有节奏的捏我手指的方式来传递什么信息。

用大力捏紧一次,再用小力捏紧三次,以此循环。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头都被捏麻了。跳舞的人群这一曲跳完,大家都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他也只得被迫松开我的手,这时候传来一击重重的鼓声,作为舞曲的结束,众人都欢呼起来。我脑中灵光闪过,是了,鼓声。

昔日他为我们击响的军鼓便是这样的节奏!

古有“击鼓行军,鸣金收兵”的说法,承佑用兵灵活,反其道而行之以迷惑敌手。我初上战场,对这些书本上写着的东西充满好奇,何规昀一路上跟着,一边行军一边就顺手领着我实践实践长长见识。军乐一向都在军阵中央的位置,而我跟着承佑行在最前,我若是想听个什么提气的鼓曲还得派人传话给他。后来他说,他眼睛好使,便教我一个动作,在我手心中竖着划一道。只要他看到我做这个动作,便懂得我的意思了。

此刻在西镜国都的夜色下,我颤抖着,在他的手心竖着划了一道。

他的手掌慢慢缩拢,仿佛在握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可他却又一言不发,而是转身快速离开,我没有忍住,冲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老师”,他身形微顿,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我连忙道:“老师,崔先生……她一直在洛阳等你!”

他听得我的话,毫不犹豫地跑起来,迅速离开我的视线。我怕惊动西镜人,也不敢再大声喊他回头,横竖我已然表明了我的身份,他既已确认,那我们定会有再见之期。

只是眼下,我该怎么回去呢?是萧叔麟带我来的那齐伊扎,我本人生地不熟的,夜里更是不辨方向,何况他方才打架正犹豫着要不要向边上铁匠铺子门口打铁的西镜小哥问问路,他却主动招呼起我来:“姑娘可是迷路了?”我感慨这人的汉话说的还挺顺溜,道:“是,劳您指路,我想去神宫。”他点了点头,却不给我指路,而是接着问我:“看姑娘的样貌,像是中原来的吧?”这使我无端感到不舒服,他见我面露不耐,遂改口道:“我这就给姑娘带路。”我后退一步笑道:“不劳大哥,给我指一下路即可。”他却十分殷勤:“还是带路吧。”

他伸手就要抓我,我的脸边却感到一股凉风,随即便看他突然捂住了手腕倒在地上痛苦打滚,我正疑惑,面前从天而降一个带着铁面具的披风大侠,极为利落的往他嘴里塞了颗什么东西,然后回过身来便拉起我往人群中走,边走边摘了他的铁面具,正是杜应祺。

我整个人一下子被安全的感觉笼罩,走路都轻快许多。他既来接我,想必是已经从那个宝库出来了,我心下感慨几个大男人办事就是速度,他却闷不吭声,一路把他的铁面具和披风分别丢到了不同的篝火堆里,我这才看到他竟换了一身鸢尾紫的西镜长袍,习武之人本身就身形俊逸,配上淡色的服饰一看还挺丰神俊秀的。我问他方才给人家吃了颗什么,又戏谑着让他以后多穿些这样的颜色,别一天到晚的玄色,然而他出奇地反常,竟一句话都不曾搭理我。我见他不乐意和我讲话,也觉得无趣,直至看到了神宫大门口,任之千重等正焦急张望。

任之老远见了我,如同扑闪着翅膀冲向幼崽的母鸡一般飞来,杜应祺立马松开了紧拉着我的手,任之挤到我身边,拉着我一个劲的打量,问我去了哪里。我尚未回答,千重早已虎着脸过来训我:“你长本事了。我之前是怎么同你交代的,让你好好呆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不但离了房间,还离了神宫,莫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成?”我陪着个笑脸,千重更加生气:“傻笑什么?你去了哪里?”

“那齐伊扎!”

“跟谁去的?”

“萧叔麟!”

我答得飞快,千重道:“便是跟他也不能出去!”任之正要当个和事佬,远处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原来是风吟到了。我甚疑惑,她不是犯困睡觉了吗?怎么身上的衣服也不换,脑袋上还比下午多了两根钗?

千重一见她这副模样,火气腾地又窜上来:“你还不睡?”风吟跑的有些急,微微喘道:“我去小八房里找小八,谁知她竟然不在房内,我心里着急,匆匆又赶出来寻她!”杜应衡插嘴道:“我瞧你这装束也不像是找人的啊?”风吟白他一眼:“我好歹也是个江湖人物,怎能蓬头垢面的出来?你懂什么?”杜应衡嗤笑一声,千重也被气乐了,风吟见状又跟着训了我两句便叫回去休息。

只是杜应祺全程一言不发,我现在想想千重他们的反应,大约他也是十分生气的。他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将我送到房间门口,我想了想,如果这世间我还能有一个信任的人,那个人一定是杜应祺。我伸手拉住他,四下看看,将他拽进房间里。我诚恳地道歉:“是我脑子一时昏聩将萧叔麟认成承佑,和他出了门,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竟然给我拱手回礼:“请您不要这样说,殿下。”

我把他的身子扶正,还是犹豫着问:“我可以相信你吗?”他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黯然,微微抿了抿唇,亮起坚定的光芒:“我无能,无法为平阳王昭雪,如今只求护得殿下平安,臣死不足惜。”

我听得有些惭愧,我实在不应该这样不相信他。我点头道:“今天我见到了何规昀。”他并未流露出我想象中的震惊神色,道:“我知道,我一直跟着你,我也见到了。”我奇道:“你一直跟着我?你们不是今夜探宝去了吗?”

他便坐下来,细细同我解释。

因着顾涵秋急症不免要用到宝库中的各类灵药,因而宝库的大门是敞开的,并且神宫弟子守卫森严,并立两旁,千重等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叔麟带着他的随从堂堂正正的进去,他们几个等了等也没有找到混进去的机会。这时候有了突发情况,来了个神宫弟子,按着弥婆教的教规给门口的守卫弟子们行了礼,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找已经进去的萧叔麟,于是守卫弟子们便将这小弟子放了进去。这让千重等人若有所思,杜应衡便道,他也去找身弟子的衣服来穿,便留下另三人在门口看着,他去净衣房偷几件来穿。巧的是,那小弟子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急匆匆的出来汇报,似乎是没有看到萧叔麟,连带着门口的守卫弟子们也紧张起来,还分出一半人手跟着那小弟子又进宝库寻人。杜应衡手脚也快,很快返回,但千重觉得四个人一起进去太过危险,因此任之和杜应祺留守,他和杜应衡换上衣服前往混入。也是进去的弟子不争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又有几个人出来,手上还沾着血,叫门口的守卫弟子再进去几个,然后再叫几个人去报信,一时间门口便有些方寸大乱,千重同杜应衡便趁着这个时候混了进去。

我听得见血顿觉不好,但一想方才这四个都整整齐齐的在神宫门口接我,松了一口气。杜应祺继续道,他和任之留守在外,不多时就看神宫的守卫弟子们抬出来个浑身是血的人,看那仅存的衣饰像是萧叔麟带进去的随从,然而他们俩眼尖的发现,那抬人的弟子里竟有换了装的萧叔麟!

杜应祺同任之商量,最终留下任之守着,他则一路尾随萧叔麟而去。我问他后来如何了,他有些神色疲倦道:“我不知道,后来他换了装束,径直朝着你的房间而来。我猜他应该是在里面认出了林千重与我哥,所以笃定我们全在里面。我不敢贸然出现,就一直跟着你们。”

我再次诚恳道歉:“对不起。”

他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似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其实殿下出去这一趟反而撇清了我们的嫌疑,因为,因为我们找你找的比较轰动,后面您若是见到了花教主,问起来,可要有个准备才是。”

我点了点头,然后给他添了杯茶:“我总觉得我得再见一见何先生才好,他为什么会在那齐伊扎?当年承佑分兵的时候,我就再也没见过他,难道他一直在这里?”

杜应祺动了动嘴唇,却只安慰道:“总会再见的。”我见他似乎还有话说,可是再问他却直接道了晚安离去。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先放下疑惑。第二日晌午时分,神宫也收到了来自王宫的消息,王太子夫妇失去了期盼已久的孩子,又说所幸王太子妃的脉象比她先前平和了很多,日后好好调养定能好转。

我一时唏嘘不已,长吁短叹的惹得千重倒是很迷惑:“小八哪来的这么多感慨?”风吟亦表示:“这么多灵丹妙药保着还是这个结局,她这体质也真是够奇怪的。”

杜应祺正盛豆浆,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风吟。

他还没开口,另有别的消息又传到了我们这儿:昨天神宫宝库中出了大事,前来为王太子妃取药的东宫从属佥事萧叔麟并他三位随从触发宝库机关,均惨遭不幸。

我们都有些愣住了。风吟急着开口却被神宫弟子打断:“教主说,昨夜听闻林姑娘失踪了,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事,教主忙着萧佥事的事情没顾得上,请林姑娘得空前去教主那儿一趟。”

他又特意强调:“林姑娘一人去即可。”

千重郑重道:“我这妹子昨夜刚让人虚惊一场,实在是不想再担惊受怕了,我等送她送到教主门口处,不然就只能劳烦教主纡尊降贵来我们这一趟了。”神宫弟子瞪了瞪眼睛,最终败下阵来:“好吧。”

他们便一道跟着我,路上杜应祺突然嘱托道:“一会儿见了花教主无需害怕,来的时候礼官不是请我们在那齐伊扎吃饭吗?我听那里的人说过其实花教主是个十分和善的人,她昨夜料理了一夜萧佥事的事想必也很劳累,大概随口关怀你一下就好了,不用害怕。”

我大概就听懂了,他在告诉我:我见了张三李四什么人都行,只要昨夜我不和萧叔麟一起就行。

顶着任之他们暧昧的目光,我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谁知道我进去后见到的并不是花须蜜,而是两眼熬的通红可怖的西镜国王太子,伊诺迪。

我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往外跑,他瞬间从身后环住我的口鼻,拖着我往房间深处去,再把我甩在地毯上,我落地吃痛还未作出什么反应,他的手已经率先卡住我的脖子,要我把风铃竭交出来。

这人掐的正经又用力,面目狰狞毫无平常的英气,仿佛我只要摇头拒绝他下一秒就立刻拧断我的脖子。残存的理智间,我艰难地挤出一句:“你明明知道,她中的是蛊。”他听得立刻松手,我伏在地毯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完:“之前你跟我说过她曾失去过一次孩子,当时你们的花须蜜认定是南兀国的蛊毒,怎么,各种灵丹妙药砸下去都解不掉这个蛊吗?”

他竟然直接伏在我脚边哀求:“给我风铃竭,只要你给我,我就能救她!”

我摇头:“慈心蛊,慈母儿心,子母同生,子蛊已死,母蛊必然活不了,怎么王太子不知道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