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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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玻璃窗，在窗台上洇出深色的水痕。王君若把最后一摞练习册码进铁皮柜，转身时带起的气流卷起讲台上散落的试卷。二月末的风还带着刀刃般的寒意，却已经裹着几片早桃花瓣从敞开的门缝钻进来。

她蹲下身去捡那些试卷，忽然看见一张泛着毛边的准考证从纸页间滑落。蓝底证件照上的少年眉眼疏淡，刘海有些过长地垂在镜框边缘，像三月柳枝轻抚过白瓷盏沿。这是李子棋上学期期末忘在教室的，当时监考老师举着它问了半天，最后随手夹在了记分册里。

走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王君若慌忙把准考证塞进校服口袋。抬头时正撞见当事人拎着美术工具箱拐进后门，深灰色卫衣袖口沾着靛蓝油彩，在苍白的手腕上洇开一小片星空。

“还没走？“李子棋把工具箱搁在最后一排课桌上，金属搭扣碰撞出清冷的声响。他说话时总带着点鼻音，像梅雨季晾不干的棉布，潮漉漉地裹住人的耳膜。

王君若感觉后颈泛起细密的汗，攥着试卷的指尖微微发颤：“在整理上个学期的...“话没说完就被窗外骤急的雨声打断。蓄满雨云的天空突然倾倒下来，桃花树在狂风里簌簌摇落胭脂色的泪。

美术教室在走廊尽头的拐角，李子棋开锁时铜钥匙在锁孔里卡了半圈。王君若抱着作业本跟在他身后，闻见松节油混着雨水泥土的气息。少年俯身调试画架时，后颈凸起的骨节在宽大领口间若隐若现，像白瓷瓶上未烧制完全的冰裂纹。

“要进来等雨停吗？“他忽然转头，指尖还沾着钴蓝色颜料。阳光穿透积雨云缝隙，在调色盘上折射出细小的彩虹。王君若看着那道虹光落在他睫毛上，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他弯腰捡粉笔时露出的半截腰线，在暮色里白得像新裁的宣纸。

雨幕将世界隔绝成模糊的水彩画。王君若缩在靠窗的旧木椅上，看李子棋往画布上涂抹大块灰紫色。他的腕骨在动作间起伏如远山轮廓，铅笔线稿上未完成的人像浸在斑驳光影里，眉眼与自己口袋里那张证件照渐渐重叠。

“这是...“她刚开口就咬住舌尖。画架旁散落的速写本里滑出一张素描，铅笔勾勒的少女伏在课桌上小憩，发梢垂落成柔软的溪流——那是去年冬天午休时的自己。

李子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颜料刮刀当啷坠地。他仓皇转身去关窗，带起的风掀飞了画纸。王君若弯腰去捡，发现他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窗外樱花树仍在雨中颤抖，而她的心脏正以某种危险的频率撞击着肋骨。

雨势渐小时，李子棋从工具箱底层摸出把黑伞。“一起走吧，“他说这话时没敢看她的眼睛，“伞骨有点生锈了，你...别靠太近。“

水洼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王君若数着步子，第七步时右肩传来温暖的触感。李子棋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十五度，自己左半边校服淋得透湿。转过教学楼拐角时，一阵疾风卷着桃花扑上伞面，她听见头顶传来很轻的笑声。

“像不像在下雪？“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掌心纹路里盛着未干的水珠。王君若仰起脸，看见少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钻，忽然想起抽屉里那盒舍不得拆的生日蜡烛，也是这般剔透的浅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