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聚散终有时，潦草地开始下一段人生（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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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腹中的胎儿在积极调节我的激素水平，让我感到的愉快多过失落。
我把在后厢存放的个人物品、书画都从后厢搬了出去，物流运回母亲那里。其他挂在竹苑里的书画作为企业资产一并交给了王总。王总又一次哭笑不得，问我是不是不知道这些书画未来的增值潜力？如果我把书画当作企业资产，他就要自己向竹苑购买这些书画据为己有了。听他这么说，我同意将这些作品当作是我的私人收藏，只不过无期限地挂在竹苑展示。
后厢腾空了，王总说他要做成一个VIP会客室，我耸耸肩表示反正跟我没关系了，他想怎样都好。但之后几天，我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应，因为我在竹苑没有地方呆了，只能和所有客人一样在前厅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索性不再有事没事地往竹苑跑，在家检索起适合申请的大学，构思我的硕士研究计划，做好从老板向学者转型的准备。
自媒体团队嗅到了不安的味道，他们得知我要离开这里之后疯狂地出选题策划，然后就疯狂地找我录节目，搞得我每天像考试一样接受他们的各种访问，在各种背景前进行各种文化分享。于是每天倒是也十分充实忙碌。
又过了一个月，《食与茶》正式问世，点心盲盒正式上市，竹苑的交接手续也基本顺利，王总的收购股份的款项已然转到了我的账户里。在这多喜临门的大好日子，竹苑和海园联合办了三天的流水店庆，凡是光临的客人，都获得了精美的茶包礼品和点心盲盒的优惠券，也都得知了竹苑和海园即将开展深度合作。
一时间，“茶食潮”席卷了小城及周边，自媒体团队也爆款频出，开点心盲盒的直播间最高同时在线80万人。他们还将咀嚼的声音制作成白噪音，吸引了许多边缘强迫症群体的关注，挤进了深夜播放量的第一梯队，深夜产业的各种广告纷纷找来，但他们依然坚定了不在内容中植入广告的模式，坚持视频内容不受资方影响，不过他们店铺里被冠名的美食越来越多，销量也都越来越高，算是在行业内剑走偏锋，捞到了不少金。账户的总粉丝数直逼百万，俨然在业内站稳了脚。
我参加了书籍的发布活动，之后便向出版社表示未来的活动我都不亲自参加了，让他们跟王总和小荷对接。由于自媒体团队从我身上积累的素材足够未来二十周每周一期《食与茶》推介内容，于是出版社也就妥协了，毕竟现场活动能有几个人来？网络发声才是重头戏。
除了常常觉得饿，而且突然变得很爱吃东北菜外，我的身体一如往常。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大概写了一套研究计划，找到了本科时候参加世界哲学大会时记录得一些教授信息，分别给他们发了邮件，说明了我想要求学的意向。只不过目前还没有收到回复……
我把住了四年的小房子挂在了中介的出租平台上，钥匙交给了珠珠。大部分用品挂在二手网站上卖了，家具留了下来。少量的行李我用物流寄回了家，最后就剩下自己和两只乌龟。走得那天我叫了个家政服务来给房子做了大扫除，找到了丢失很久的一只发卡、吴琛的一只耳机、珠珠生孩子以前爱用的指甲锉、雪儿上学时很爱吃的奶糖包装纸……我仿佛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找到了我在小城四年生活的全部。
仿佛岁月一直藏在角落里，只是我忘记了它的存在。
珠珠来送我，难得的没有带孩子，只是自己一个人来。我们没有眼泪，没有遗憾，只是互相祝福，互相鼓励。她比我更懂得人生就是要往前走得，她支持我的一切选择和改变。
近来我没去叨扰她，只趁海神月神上早教课的时候，在一群婴儿的尖叫和父母的哄逗声中，我告诉珠珠我要回美国了。
“去吧，你有智慧、有能力、有资本，你这样的人就活该要把各种生活的可能性都体验一遍！让我们这些被生活捆住手脚的人可以有得眼红，有得羡慕。”
“你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是该当好话听还是该当坏话听。”
“当然是好话啊！我已经是个俗人了！但我热爱我现在庸俗的生活，我对其中的每个细节都感到享受，我闻我女儿的屎味都能分辨出来她是上火了还是缺维生素了！你知道我多为此自豪！”珠珠很激动地说，“但是我对我现在生活的满足，并不妨碍我也会羡慕和向往你的生活，我也想过如果我开个茶楼……嗯，茶楼不太适合我，开个拳击馆吧！如果我开个拳击馆，我可能会认识很多富二代，可能会和同性恋酒吧很熟，可能会每天昼伏夜出，可能还会被公安局扫黄打黑……我应该也会把生活演成一出戏！”
我听珠珠说着，脑补出了她在拳击馆里一副黑老大的模样，不禁笑了。
“但是我终归是没有过上那样的生活，我选择了平凡，而且感激自己选择了平凡。但是，如果你不选择平凡，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珠珠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玻璃窗内正在用丝带缠绕弟弟的月神，和任由姐姐摆弄一心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着的海报的海神。
“我也正准备选择平凡，我想读研，然后找个大学养老。”
“那你的平凡也是高境界的平凡，和我的平凡可不一样。他们搞艺术的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从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还是山’的时候，这个人才算是真正的艺术家了。我选择平凡是‘看山是山’，你选择平凡是‘看山还是山’。”
“这就是你最近陪你儿子早教的学习成果？”
“算是吧……我觉得他们画国画的太忽悠人了，给家长洗脑洗得厉害。”珠珠终于看起来正常一点了。她翻了个白眼，终于把头转向我，说：“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提前告诉我，帮我做做代购。”
“那我肯定不能告诉你。不然我的箱子肯定不够给你装东西的！”
珠珠作势要打我，我一缩身子，却被她抱了个结实。
“反正你回来一定得告诉我。”
“这不是废话嘛……你要是来美国也一定要告诉我！”
“这不是废话嘛……”
我把一整个龟箱搬上了车，两只乌龟在搬运时伸出脖子看了看周围，之后便不再表现出更多的诧异，自顾自地窝在他们平时习惯待的地方了。
记得我初到小城时，是母亲的司机送我过来的，当时的我并没有考虑很多，只要能到一个没有尤烨影子的地方抚慰我的情伤，似乎什么都无所谓。那时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多少困境，没有想过自己会认识什么样的人，也没有想过到底该怎么做生意，凭着一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就来了。
在这里最早认识的是一起在英语学校教课的珠珠，然后是在办竹苑的各种牌照中颇难对付的铁面完局长，之后又认识了完局长的千金雪儿。竹苑开业时幸得师父鼎力相助，不仅亲自坐镇竹苑，还让我有了小荷这个左膀右臂。然后认识了吴琛，获得了爱情的滋养，只是我自己太不识抬举，只是他有些太过心急，终究我们没能修得正果，但也幸好也没有成为仇人。还有网友奔现的精卫填海，他是个悲剧型的角色，从一无所有一路打拼，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也向这天地美景献祭了自我，如今他已是人间蒸发，仿佛关于他的记忆都是我的臆想。
还有林逸凡、王总、王哲老师，坚强的自媒体团队……
路过了竹苑，楼里依然是竹香、茶香、墨香混在一起，让人心神放松。看着这些长了思念的竹子，葱郁得有些拥挤，再看看楼中的小溪，感觉水泵也许该换了，噪音大得很。
王总没在，小荷见我来了，满面笑容地跑过来问候我。我告诉她我要走了，也许未来许多年都不会回来了，希望她能好好守着竹苑，如果有一天我回来，还能再来她的竹苑坐坐。
小荷似乎有些动情，连连点头，说竹苑会是自己的最后一份工作！未来要从竹苑退休。
我笑着，要她不要把话说太满。
小荷红着脸，悄悄告诉我，她其实正在和王师傅交往。竹苑对他们俩都不只是一份工作，她们为了自己也会留住这里。
我曾怀疑过小荷和王师傅的关系，但一直没太放在心上。现在听小荷这么说，我又惊又喜！我不知道如何该表达对小荷的祝福，直接一个熊抱把她紧紧搂住。
我想，我真得可以彻彻底底安安心心地离开这个小城了，除了我，这里的一切都堪称圆满……
回想来我在小城的这四年，见识了这许多事，认识了这许多人，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