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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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高的老白杨树，青砖灰瓦的旧筒子楼，镂空的、长着枯茅草的矮砖墙，沧桑古老的厂院，霉色浸渍的水房……很多时候，这些景象都仿佛在梦里曾经出现过。

说这军工厂养活着半个镇子的人口一点不为过，谁家七大姑八大姨，没有那么几个人是在这厂里捞了活计的，那都不算本地人。从抗日战争时期，到2009年的冬天，暑往冬来，时世俱变，老军工厂承载了多少人情世故，没人记得清，只有那些久经风霜的老师傅们还念叨着，记挂着。

老师傅们靠着军工厂，吃穿了半辈子，没穷死，没饿着，但也难富贵。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山里的居多，不艳羡山外的生活。他们习惯了老厂里的人情，也吃惯了厂里食堂的大锅饭。生老病死，红白喜事，老军工厂，都给他们兜着。比如厂内大食堂，隔三差五就得操办一场婚礼，弄得我们这批实习生，连午饭都不能按时吃上，因为场地被占用了，全整了席面儿。

老师傅们就爱趁着上工的时间，给自己的徒弟们讲一些厂里的逸闻趣事，有时还夹杂着某某人和某某人的野文艳史。什么二分厂的李主任，养过两个厂花当情人，其中一个还怀过孕。什么五分厂的质检部的张姐，得了癌症后，老公要离婚，她自己吞了过量降压药，死在厂宿舍里，这样她自家的房子倒是落个干净，把那间宿舍整成了凶宅，到现在还夹着锁。两个技术员为了抢同一个女孩儿，约在厂区后山上决斗，最后一个板砖敲坏了另一个人的眼珠子，人就进了监狱……

这边，我和我的师父的关系已经进入冷战阶段。我像反击父亲的权威一样，反击了我师父的冷暴力。这种“冷战”持续了半个月左右的时候，主任把我叫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进行了思想座谈。

主任是一个时髦的中年女士，人高马大，偏爱高跟鞋和大红唇，手指干枯惨白但修长，御姐风范，说话的时候，总不住的撩拨着一头蓬松的狮毛卷，每当说到重点处，她便把手里的笔在桌子上敲一敲，以引起对方的重视，然后说一句：“小周，这个事儿很重要……”我不惧怕她的威严，便盯着她鹰隼般的眼睛，那眼睛被乌青色的眼线纹了一圈，内里还微微露出眼白的部分，更显得眼神威严绝利，她继续说：“小周啊，我很看好你啊，你来了咱们厂有快两个月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

“主任，我是个学生，不敢有什么想法，每天光顾着向老师傅学习了，这里真是太多需要我学习的地方了。至于生活方面，多亏您的关照，一切都好。”

“哦？这么说，你有意留在咱们厂干下去？咱们厂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啊，”主任说。

“主任，我当然想留下来继续学习，只是……担心咱们厂竞争力太大，我心里也没底儿，请您对我的工作指教一二……”我说，心里也暗暗的感觉到了什么。

“小周啊，刘师父是咱们办公室资历最老的师傅，带过多年徒弟，这两年时代变了，年轻人缺乏耐心和定力了，都向往北上广这样的城市，师傅们好不容易手把手带会了徒弟，可等实习期一满，却都跑了，你说，哪个师傅还愿意带徒弟？……”

……

主任在后来的谈话里，显然已经撩明了底牌。对于我和我师父的冷战，虽然只字未提，但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我已经猜到了她找我谈话的意图，当然，我不可能在自己还是只小白兔的时候，就挑衅鹰的权威，于是我决定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