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太平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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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6月17日

在日本停留35天后,我们离开了横滨。从好处想,避开了包许哈特船长警告我们的北太洋的30呎高杀人浪;从坏处想,错过了横渡大西洋的游艇赛。就在我们向太平洋进发前一周,它已经开赛了。然而,在这段期间,我们完成了不少事:修好了旋转式抽水机、制作了主帆架、安装了两个避震器,用来吸收海浪对舵柄的冲击力;多做了六支备用舵柄,还填塞了船底的裂缝。这个工作需要干船坞,我们花光了口袋里的钱还不够支付。

到日本之前,日本人给我的印象是没有个性,且缺少同情心的冷血动物,所有的行动都听从威权,连犯下像南京大屠杀这样的战争罪,也是服从命令的集体行动。他们从不质疑日皇定下的规则和命令,甚至到达可以为它切腹或执行神风特攻队自杀式攻击的程度。但停留在横滨及横须贺的这一个月里,我没有看到任何这种现象,所遇到的是有如中国农民般温暖而友善的人们。我发现他们是我所见过最整洁、守纪律又最有礼貌的人。他们生活俭朴,却对我们很慷慨。

这个国家没有天然资源,战后也没有工业。虽然一般人每天的伙食只有萝卜干和鱼干,却有个鱼贩子送我们新鲜的鲭鱼;还有一对开小杂货店的夫妇送我们新鲜蔬菜和清酒;一位理发师免费帮我们理发;一间公共浴室的老板邀请我们去男女共享的浴室洗澡。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吗?在上一次的战争中,美国人与我们并肩作战,却不愿意让我们接触他们的日用品,也不让我们使用淋浴设备。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语言,只能从以往的渔夫伙伴所用的语言中,挑选有限的词汇诸如谢谢、打扰了、早安之类的常用语,来回答我们的居停主人。

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所有的新朋友都到码头上来送行,我们也只能挥挥手说莎哟那拉(再见)。

当年入侵中国的,会是像这样的一些人吗?

我们需要被拖出港。都已经航行了1,200浬,还不能在狭窄的水域调动帆船吗?这一定让这些为我们祝福的人感到奇怪。

一出了防波堤,来到东京湾外海,我们立刻像沙滩上的海狮被放回海洋那般活跃了起来。跟进来时一样的水域,但那是在夜晚;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操作起来,就像在自家后院那般熟练。我设定的航线是驶向北纬40度线,根据气象图的指示,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持续向东吹的盛行西风。在那个纬度的洋流也汇入相同的方向,而且它不在大洋航线上。没有任何光线,连一盏航行灯都没有,这对我们很重要,因为可以避免被撞。但这种状况还是发生了。

就在前往北纬40度线途中一个无风的雾夜里,我们遇上一艘船,看不见它,只听到它的雾号。我们先用手摇式雾号来回应;为了确定它听到了,又大吹海螺、敲打锅碗瓢盆、在白帆上打手电筒。在没有海浪咆哮和狂风呼啸的情况下,它应该听到了。可是那艘船的雾号却越来越响,直到我都听得到半没在水中的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声音。我们赶紧拿出橡胶筏开始充气,那得花多少时间?必须在离船之前将它充饱气。太迟了!我们从舷墙上解下竹竿,幸好那是捆好的…接着,大船的螺旋桨忽然加速,不到两三分钟,就再也听不到搅动海水的声音,雾号声也越来越微弱。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落水啦!」当看到一支孤零零的舵柄在黑夜里摇摆,却没看见舵手,我开始大声叫喊。

我们刚进行过一次顶风转向。通常的做法是把舵柄用力推向背风面,再把它系在舷墙上固定好,直到船艏成功转向。海面不平静,但没什么大浪。马可认为他够高大强壮,可以握着舵柄不必绑牢;他甚至认为不必那么麻烦用手去握住舵柄,而是把脚踩在舵柄头上,好像在一块石头上刮除鞋底的泥巴那样。这时,一股看不见的大浪从他背后潜到扇形船艉下方,以直角打在水下那支4’x13’的船舵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冲击,使6呎长的舵柄像支弹弓,直接把马可扫过横梁和船舷。在这样的黑夜里,根本不可能把马可从暴风中的海上救回来。光是调转船头,最少就要花上十几分钟;而且不知道从他掉进海里的地点,我们又已经走了多远。

幸好这次调头不成功,帆船停止不前,松脱的帆索掉进了水里。当我们拿出手提灯越过船舷去探照海面时,赫然看见马可抓着一条松脱的帆索,我便像拉起一条死剑鱼般把他拉上甲板。

在港里不能操作舵柄很丢脸;在海上不能掌握舵柄,更险些要了船长的命。

我们终于到达北纬40度线,那里只有一些小型低压气旋。就像时钟一样,当它们在西北方生成时,风速只有蒲福氏风速表上的2级,刚好够扯满我们的帆。当它转北时,风力逐渐增强;等转向东,便达到最强的风力。感觉上一帆风顺,却没前进多少,因为我们会顶风调头。它最多持续半天;当风向转向南,风力开始逐渐变小。等它转成正西,风速会减到一种完全静止的状态。这是所谓的盛行西风吗?

因无风而停滞不前,是最可怕的时刻。这时,帆船会摇摇晃晃,像个喝醉的水手;船帆会重击桅杆,帆索会猛烈拉扯,就像一些巨大的手试图把船摇散。收卷船帆虽可免于重击和拉扯,但止不住摇晃。我从未在风暴中晕船,但会在静止中晕眩。在下一个低气压来到前,可怕的无风静止状态会持续半天,然后再经历另一次循环。

太平洋名副其实,平静到令人感觉无聊死了。甲板上听到的尽是争论,但交谈的时间越来越短,也越来越苛薄,几乎什么都能吵,诸如上海法租界的巴士是用柴油或汽油引擎;吞咽是否是肌肉收缩引起的重力作用;鲸鱼尾的裂片是垂直的,还是水平的…

1955年7月8日

格林威治标准时间07:00,北纬43°57’、东经179°59’

葫芦掌舵,我负责瞭望,其他人在床上。再过不到十分钟,我们就要跨过子午线,我准备在那里把小弟三儿的骨灰撒进太平洋,那样他可以横跨东西两半球,最终到达地球上的每一个凹洞和海滩。

我走回铺位,拿出葫芦的兄弟在过去五年半中帮我保管的骨灰罐。正当我要打开盖子的时候,葫芦问我:

「这件事,征得你母亲同意了吗?」葫芦问。

我愣住了,尤其听到这话是出自葫芦。

葫芦是告诉我达尔文和他的「生命起源论」的人。他说:「最初,所有的生命都是海洋孕育的。当我们冒险上岸时,还是必须带着它(海洋)在我们的体内运行,将养分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同时带走废物,就像海洋母亲在生命之初所做的那样。」

我自认为完全理解葫芦。他的理性、有条理、有目标、头脑冷静,对我来说,已到了冷血的程度。有一次我问他:如果他和他父亲因船难而流落到寸草不生的礁岩上,在没有食物,而他父亲又正好意外死亡的情形下,他会为了活下去而吃自己父亲的遗体吗?「当然。」他这样回答我。

「那不是太迟了吗?」我说:「我妈在上海,但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到达180°的子午线了。」

「也许你应该等到她给你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你这么多愁善感。」

「这不是多愁善感,纯粹是常识而已。子午线永远在,但骨灰一旦撒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我们待在海上整整21天,什么也没看见。还要多少天呢?我们航行的方向正确吗?真的有陆地在前方吗?

对我而言,另有朋有可以「交谈」。每天,我盼望着日常的无线电通信。五天后,我接到如下讯息:

「我们正要把与你通讯的任务移交给旧金山电台(KSF at San Francisco)。建议你从明天开始,用周率8558千赫联系。与您通讯,我们电台每一个人都感到很荣幸。再见了,朋友。」

我看了一下经度,西经176°。难道无线电通信也有领域的规定吗?这些日本人真是一丝不苟地遵守规定!连无线电文都按照英文文法和句型。我切换到旧金山电台,马上注意到美国接线员的松散态度。第一次联系的结尾是:

「格林威治标准时间明天3点整会联系。」

日本接线员会说:「我会在格林威治标准时间明天3点整联系你。」我比较喜欢美国的接线员,他的信息很少有需要破译的摩斯电码。要不了多久,我自己也变得马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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