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葬礼（其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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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在不断向上进化的过程中，基因也会不停发生改变。当基因序列与正常序列偏离到一定距离时，吸血鬼体内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它们甚至可能获得超越人类的能力，通俗解释就是“异能力”。对于高阶吸血鬼，比起对血液的饥渴，猎人组织更头疼的是这种神秘可怕的能力。

米格唯一一次见到拥有“超能力”的吸血鬼是隐匿在伊基托斯丛林深处的加拉卡卡，它虽然长着和人类一样的外形，却有着浅紫色的皮肤，皮肤每时每刻分泌出剧毒的体液用来抵御对它的攻击或猎杀食物，这令人作呕的能力也符合加拉卡卡在神话里“猴面蛇身”的形象。

而眼前这个名为阿斯蒙蒂斯的怪物呢？它的进化等级比加拉卡卡高的多，但它的能力又怎能用言语解释！屏蔽信号、操控空气、甚至改变一个环境的构造，它的身体硬如坚冰，内心积压的杀意却像地核里滚滚涌动的岩浆。如果加拉卡卡只是一只变异后穷凶极恶的野兽，阿斯蒙蒂斯就是弹指之间剥夺生命的神灵！

一摊血飞溅到了米格的脸上，他抬起手臂擦去眼角的血液。肘部的剧痛突然当他失去重心，弹药耗尽的左轮枪“啪”的一声掉落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左臂肘的伤口。

止不住的鲜血从手臂的血窟窿流下，脚下的石板已经被深红色覆盖。米格回过身，悬崖边上置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碎石，石头的缝隙不断地滴着血。

毋庸置疑，造成这个伤口的武器就是那一枚碎石。米格握住手臂的近心口，防止因失血过多失去意识，他拼命回忆片刻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大脑却一片空白。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作用在他身上时间仿佛被暂时停止，当时间重新流动时，怪物对他的攻击已经完成。

手臂直接被碎石击穿了，伤口里还残有细碎的软骨组织。软骨的硬度远比不上骨架，但在一瞬间被一枚拇指大小的碎石击的粉碎，这枚碎石从怪物的手中启动时携带着多么巨大的能量！

或许时间并没有静止，而是飞行的碎石速度太快，已经远远超过了肉眼能捕捉到的速度。

米格还没有调整好呼吸频率，怪物已经出现在了仅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他忍住伤口的痛苦，举起战术短刀刺向怪物的心脏区域。他已经没有时间与精力思考怪物是如何在以微为单位的秒数里移动到面前，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即使没有准备也必须持起武器，任何彷徨与犹豫只会增加死亡的可能性。

怪物的身体向后倾倒三十度，胸口刚好避开了战术刀的锋芒。

趁现在！这个瞬间是米格所期待的，他根本不指望这一击可以刺中怪物，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个回合就是成功的。他卸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登山包，用最大的力量抛到了怪物的脸上，另一只手再次举起短刀，向怪物的心脏刺去。

刀刃划过肉体的撕裂声从怪物的身上传来。

成功了……吗？米格看见刺出的刀刃嵌进了怪物的体内。

吸血鬼与所有生物有一个共性，除了大脑，心脏也是这个物种的弱点。如果汞元素无法对机体造成伤害，钢铁面具保护了头部所有的区域，唯一可以终结它的方式就是攻击心脏！高阶吸血鬼有极强的机体自我修补能力，但心脏是它们无法自愈的器官，几百年前的猎人前辈击败吸血鬼后为了防止它们再起，用钉子扎穿它们心脏，把“半死”的身体浸泡在水银里慢性死亡。

不……不对！

米格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被鲨齿刃割裂的身体突然愈合，与体内的刀刃融为了一体。怪物扭动着身躯，清脆的断裂声从胸口迸发，440C不锈钢材质的军用战术刀被它以身体作为支点折断了。

登山包阻挡了怪物的视野，在干扰怪物防守的同时也影响了它的身体重心。米格忽略了身体偏移引起的这个细小又致命的误差，他对着计算好的心脏位置发起攻击，而刀刃刺中的部位却是心脏旁的膈肌，完美避开了吸血鬼唯一致命的弱点。

“哇——”一口血从胃管里喷出，怪物的手捅进了米格的胸腔里。它一脚踹向米格的腹部，由胸部到腹部被手撕开了一个裂口，白色脂溶性物质混在血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登山包也被撕碎了，里面的物品洒落一地。晴雨表、温度计、便携式湿度计、备用尼龙绳、各种型号的电池，米格是一个谨慎的人，每一次行动他会考虑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准备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残留的一点力量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倒在了地上，任由大脑渐渐变的空白。

一张有些泛黄的纸飘到了米格的面前，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纸片。那是一张有些陈旧的照片，右下角记录着它的拍摄时间和地点。

2011年1月24日，阿尔卑斯山。

照片的背景是雄浑壮阔的雪山，这是一个欧洲男孩和一个亚洲女孩的合影。欧洲男孩穿着厚重的滑雪服，只露出了半边脸，亚洲女孩则褪去了滑雪服，身上只有一件粉色的连衣裙，高耸的剑道马尾在寒风中矗立，像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玫瑰。她屹立在男孩的旁边，化着淡妆，脸上露出精灵般的笑容。

米格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个男孩就是三年前的他。而那个女孩……

她的名字是井上亚璃。

“我们去阿尔卑斯山吧，我把我的期末考试都翘了哦。”她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拍着他的肩。

他想不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真的只身一人从日本飞到了法国，只是因为在学校咖啡厅里看到了一本陈旧的旅游杂志，那一期的主题是中欧的大自然奇迹——阿尔卑斯山。

他们断掉了所有的通讯，忘却了世间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向壮丽的雪山敞开心扉。米格第一次发现亚璃的本性这么活泼，一点也没有她在大学里淑女般的矜持，当女孩抛下所有顾虑与束缚，在某样事物面前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时，才是她最美最真实的一面吧。旅行的最后一天是在意大利和法国交界的勃郎峰，这也是欧洲的最高峰，他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征服了这座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峰，在距离山顶咫尺之遥的地方，米格拍下了这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这张照片其实是淘汰品。旅行结束后，他们去照相馆里冲洗照片，筛选找到这一张时，亚璃皱起了眉头，“你看看你的这一张拍的多么丑，光与影完全不协调啊，你们理科生的审美观就这么匮乏吗？”她用一脸嫌弃的眼神看着身旁在她看来艺术细胞为零的男人。

米格后来偷偷把这张“缺乏艺术感”的照片冲洗了几份，其中一张就一直放在了登山包里。作为日常与各种化学药剂为伴的理科男，他对摄影技巧方面的知识储备量为零，更不知道亚璃口里那些晦涩的概念。他只看得懂照片上的男孩和女孩，以及那一段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短暂时光。

可恶……现在都快要死了啊……怎么想到了这些东西……

呼吸渐渐微弱，大脑里的画面越来越黯淡。米格艰难地挪动身体，血泊已经开始凝固，他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这就是人在死亡之前的感受么？最珍贵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回放，想停下来抓住这些幻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见这一切渐渐黯淡，最后消逝成一片白色的荒野。

怪物已经不在原地了，或许它认为被切开胸腹的男人已经死了吧。是啊，男人已经死了，但即使还仅存一口气，他还能做什么呢？在黑暗与绝望中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这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死法。

不……不行……

还……还……还不……还不能死……

脑海里那个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至少……我要让她活下去……

米格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手电筒照亮了前方的路，一步一步向光的位置爬去……

怪物的身上附着尚有余温的鲜血，它笔直地向洛彦凛的方向走去，眼眸里血红的凶光像狙击步枪的瞄准器，瞄准着陷入绝境里的猎物。

洛彦凛既没有吓的开溜也没有冲上去刚正面，他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与离他越来越近的怪物四目相对。

这才是真正的恐惧，当它来临时，他已经失去了逃走的意识，身体仿佛被猩红之眼的威压汲取了所有的力量，逃跑成为了无济于事的行为，命运之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无论他逃到哪里，这只手会跟随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什么样的东西会让一个人恐惧到丧失希望，它是皇帝吗？不……它是神！是从地狱的沉睡中醒来的恶神！

“不要靠近它！快闪开！”亚璃对着洛彦凛的耳边大喊，她拽动他的衣袖，把他拖到了一边，“你他妈想死吗？”。亚璃忍不住爆了粗口，在绝望面前，她还保持着难能可贵的理性。

“我……我、我——”洛彦凛的神志好不容易恢复了，他的舌头在口腔里剧烈抽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直腿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靠着亚璃的拖拽才使得保持身体平衡。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不止身体，整个思维陷入了超负荷。只有真正见到过吸血鬼的人，才知道在那种怪物面前，人是如何被恐惧所支配的。

洛彦凛用自己的肉眼见到了本不应该存在的怪物，还是传说里最强大最凶恶的怪物。

“你听着，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了这种鬼东西，你这破运气也是没谁了，但是你现在必须听我的命令。在这里，我是你的前辈，所以知道怎样在与吸血鬼的对峙中生存下去。而你，是一无所知的新人，你在这里只会成为我们最薄弱的一部分。”亚璃扶正了洛彦凛的身体，她一字一句地小声细语，“我数三声，你立刻冲下去联系希尔教授，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回头。我可以帮你争取时间，那家伙追不到你的。”

“但是……但是……你会被那个家伙杀死的啊。”洛彦凛说出他真心所想的话，他一直回避着“死”这个词，因为他觉得“死”太过于遥远，这里又不是东非大裂谷又不是热带雨林更不是南极大陆哪有这么轻易的死嘛。但越是不认为可能发生的事，却在这里发生了，他已经意识到生命正在逐渐受到威胁，在真正的危险面前，生命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样东西。

“滚吧！在这种时候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亚璃放声怒吼，“你认为你可以做什么？战斗吗？在这里你什么也做不了！但你也是我们小队的一员，你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就是活下去！听到没？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我们才都有生存的希望！”

亚璃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语气里有种不可反抗的强大力量，这和她平日里那种嗔怒和傲娇完全不同，她真的生气了。可是……她真的会死啊，这里距离阿尔贝托酒店几乎有三十多分钟的车程，等到救援真的赶到时，估计她的尸体早已凉透了吧。一个女孩与一个看起来就是最终boss的怪物战斗，她能活的过几个回合，她又不是贝亚娜战神。

洛彦凛不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突然这么坚决，以自己作为代价也要让他活下来么？拜托啦，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呢，虽然你住在我家里还抢我的电脑，但用不着赌命来还啊。难道因为我是希尔教授口中的天才所以要保全我，别这样吧，我除了对长的像ph试纸的玩意过敏也没有别的什么值得培养的特异功能，在你那神经病哥哥面前不也要吓的尿裤子吗？我也不是你的法国高材生对象，没有让你舍身搭救的理由。你们日本人就这么死板么，为了叫“道义”的东西命都不要了，道义是啥？能吃么，命最重要好吧，没了命看你还能干什么去。

亚璃打开了隐藏在袖口的两把蝴蝶刀，银色的刀片像蝶翼绽放。一把放置在胸口作为防卫或投掷，另一把刀尖之向怪物面具下那对血红的双眼，所有重合的刀刃全部打开，这是蝴蝶刀战术术语里的“3 in 1 for combat”战斗模式。

“三、二、一……”她头也不回，口中冷冷地数着倒计时。

“在这个时候你也没有关心你自己啊。”洛彦凛小声地吐槽，用着女孩刚好听不见的声音。

他抓起手电筒，转过身往山下狂奔，他明白，这个他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异国女孩，在他的身上赌下了自己的生命。

赌命么……活到这么大，还没有哪一个人有觉悟在我的身上赌下性命吧，老爸老妈？我可是他们身体组成的一部分，即使再笨再傻逼再颓废他们也会这样做的啦。但名为井上亚璃的日本女孩呢？我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她的男朋友，或许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吧，想想她对我说话说话的这些语气，就是老板对临时工的态度嘛。但在最后一刻，她又是如此的坚决，丝毫不为这个想法动摇，她难道真的认为自己打的过那个怪物吗，还只是单纯的不怕死，还是别的原因……

啊啊啊啊啊，真的——搞不懂。洛彦凛没有停下脚下的速度，脑海里的思绪却混乱不堪。

“啊——”女孩震耳的惨叫声打破了平静。

洛彦凛突然刹住脚步，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体向前倾去，大腿磕在了石台阶上，血顺着裤脚流到了运动鞋里。他弯腰捡起绊倒他的那件东西，FNM1903式自动手枪。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腰间一直别着一把自动手枪，八枚子弹的满弹夹填装已经填装完成，只是这些子弹没有经过汞元素加工，对高阶吸血鬼不具有太大的杀伤力。

“啊——”亚璃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

洛彦凛咽下一口唾沫，他打开了自动手枪的保险栓和扳机，义无反顾地向亚璃和怪物所在的山腰冲去。

果然……我还是不能就这么逃跑啊，让女孩子给我当后盾，以后的日子里我还有什么脸鬼混下去，这样……还算什么男人。

“住手！”洛彦凛朝着怪物吼去，他举起了手中的枪，对着怪物的后背。

亚璃的蝴蝶刀被折断了，破碎的刀翼散落了一地，旁边是零零星星的血迹，一直延续到了休闲亭的石柱边。

怪物用右手掐住了亚璃的脖子，把她提到了离地三十厘米的位置。女孩的小腿根部被两根相同样的木枝贯穿，木枝的尖端与螺丝钉前端形状一模一样，而巨大的“螺丝钉”刺穿了女孩的腿，撕裂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顺着脚踝从登山鞋尖滴下。两只小腿疼的几乎失去了直觉，垂吊在半空中。

女孩的面色极其苍白，脸上只有用言语描绘不出的痛苦，她的口张开到了最大，白色的唾沫从嘴角边流出。怪物丝毫没有减轻掐住她的力度，另一只手握成拳重重砸向她的小腹。

亚璃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猩绿的胃液从喉道里喷出，飞溅到了怪物可怕的面具上。

“呯、呯、呯——”清脆的枪声从怪物的背后响起，自动手枪的子弹击中了怪物的肉体。怪物颤抖了片刻，掐住女孩的手松开了，女孩顺着石柱瘫坐在了地上，喉咙深处发出“喀、喀”的声音。

她看到了举着手枪的洛彦凛，嘴唇微微蠕动，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出来。

怪物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洛彦凛。

洛彦凛继续不停地扣动扳机，枪管处只有不停的咔擦声，他一口气射完了所有子弹，没有子弹的枪械只是一堆烂铜废铁。

怪物正在逐渐接近他，五米、四米、三米、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