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夜天降（其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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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库勒•米格伊西莫维奇的手电筒光强开到了最大，他的背包里有足够的备用电池，不用担心电量耗尽的问题。这是他加入伊卡瑟德执行部以来第十一次单独行动，成功率为百分之百，甚至有一次亲手杀死了一只威胁度极高的吸血鬼伪装者。在执行部里，他拥有一个特殊的绰号——独狼。

他并不总是被单独调配独来独往，井上亚璃作为他的搭档这些年已经在执行部形成了一种共识，不过两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几乎从来不在一起行动。亚璃虽然对此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加以阻止，因为她相信他在一个人思考的时候会激发更强的灵感，而与此同时她也会采取最正确的行动，这也是多年的团队配合形成的默契感。

台阶从山道入口到山腰的动物园就中止了，从山腰到山顶的路变成了螺线形的环型路线，像蜿蜒的盘山公路。

独自行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他却感觉自己刚刚离开小组。环状山道也没有安装任何照明装置，即使月光也不愿意顾及这里，手电筒的灯光是唯一指示路线方向的东西，就像大海里的灯塔。米格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尼龙绳，确定它没有松散或者脱落，他继续以缓慢的步伐探索上方的未知世界。他对“独狼”这个绰号并不在意，但是每次离开小组单独行动时，他就是一匹谨慎的孤狼，用最灵敏的嗅觉刺探着潜在的危险与猎物。

米格想到了洛彦凛，其实挺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的，毕竟人家是一番好意他却充着人家发了火，然而这三个最简单的字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并不是害怕感到尴尬，在身体里每一个神经细胞都紧张运作的时刻，他真的没有心情去做一些礼仪性的行为，他主张一个观点，在执行任务之时任何次要的东西都可以靠边，等到结束的时候，道歉也好算账也好私人恩怨也好再慢慢的结算。不管什么事情，一旦投入他不允许有任何使自己分心的东西存在。

总而言之，还是明天向他道个歉吧，米格在心底自言自语。

米格对洛彦凛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从认识这个男孩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很单纯，心里没有一点邪恶和污秽，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世界里的男孩，幻想着古典童话似的世界和爱情，像茜茜公主的“让他们去打仗，我们来结婚吧”。但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没有什么能力改变世界，只好把自己埋在游戏与动画的虚拟世界中。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对他生气的原因吧，太过于天真的人是不可能在战场中存活的。

换个角度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有一个心灵上的寄托总是比飘忽不定彷徨无助有意义。米格捂住了胸口，仿佛唤起了曾经的自己。

环型山路两侧遍布了千篇一律的树丛，像迷宫里不可逾越的黑色屏障。从这个角度看，在树木中突显而出的动物园反而更具有违和感。仲夏之夜的山上是死一样的寂静，空中没有飞过的鸟群，即使是知了的叫声也听不见，就像装饰了树木贴图的月球表面。

手电灯光所触及视野逐渐开阔了，直线一样从山脚向上延续的树丛在环型山路终点的位置突然中止，像在中间被一刀切开。山顶出乎预料的是一片开阔平地，离开狭长的环型山路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米格提了提紧绑在腰上的尼龙绳，并没有被拉到极限，也就是说，虽然感觉走了很久，山顶离山腰的实际距离不超过一百五十米，既然这样，即使不使用对讲机也可以用大嗓门联系。

米格拔出了一直插在腰间的战术刀，西班牙奥托公司产的丛林王战术短刀，前端有一排鲨鱼牙齿状的尖刺，可以轻而易举地割破野兽的喉咙。他把刀柄紧紧地握在手心，刀刃以最大的力度刺出去的一瞬间，产生的杀伤力甚至不亚于子弹。虽然他看起来只是身体瘦弱的研究人员，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每天坚持在健身房锻炼，进行过特种兵培训，他把力量隐藏在了普通的体格外表下。

手电筒的灯光调弱了很多，接近猎物之前绝对不能让猎物产生极高的警觉。这也是他来到山顶单独行动的原因，通过宝西山的地形图，一共有四个不同的地方可以通向山上，其唯一的目的地都是山顶，如果用无人机航拍则会发现山道呈以山顶为中心的放射状，而动物园只是位于其中一条山道的腰部。

如果吸血鬼可以从山道口上来，那他也可以从山顶下去！

米格碰了碰同样别在腰间的枪套，上好膛的左轮枪里填满了汞银弹，只要打开保险栓，它会立即变成杀戮工具。他没有带多余的弹夹，在人与吸血鬼的战争中，如果一梭子弹没有解决目标，接下来的选择只有肉搏或者逃跑，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不会给你任何更换弹夹的机会。它们早已丧失了大脑里对自己潜在危险的评估能力，残缺的意识里只有血的诱惑，即使身体被打成筛子也要把血牙刺入动脉。在更换弹夹这毫无防备的几十秒内，完全进化的吸血鬼能把人撕成碎片，效率堪比食人鱼群。

米格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残破的园区，园区占据了山顶大部分面积。他慢慢地走到了推拉门的面前，推拉门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已经被腐蚀到了最大程度，散在地上的铁锈已经与青苔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共生。一旁是门卫室，门被虚掩着，也许是早就确定盗贼不会光顾这个地方，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全部搬空，不大的房屋里只有积累的越来越多的灰尘，灰堆里隐约浮着一两片墙皮。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那座公墓吧。米格通过城市百科具体了解过，这座山上原本有一座使用了几十年的公墓，十年前的大开发中，公墓搬到了郊区，留下了这片废墟。政府本想卖给房地产商人做酒店投资，但是由于这片地不吉利的过去和昂贵的价格，几乎谈妥了的交易最后没有达成。而公墓园区则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荒废。时至今日，除了少数大胆的小孩翻过铁门去废园里玩“鬼屋探险”，昔日的公墓已经成了无人问津的区域，没有财团愿意花钱买下这片地，土地部门也不愿意在这里做太多无用的工作。

米格透过微弱的手电灯光向里面望去，杂草和苔藓漫无目的地疯狂生长，四处散落着残缺的石块，像末日电影里世界毁灭之后的废土。他侧过头向远处望去，高架桥像一头沉睡的巨龙横躺在城市中央，“巨龙”延伸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商业区，也是他在这里主要活动的地方。同一座城市，几公里的距离，却感觉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米格检查了废园的门锁，虽然布满铁锈的老式锁已经难以看清它的原形，但是并没有明显的损坏迹象。

他继续向前移动，公墓隔壁的景致着实吓了他一跳。他原以为既然是公墓的遗址，旁边一定也是杂草丛生的灌木林。但是与公墓围墙紧紧相连的，是被人工修剪过的草坪。草坪上还安装了举重器、划船器、单双杠这样的社区娱乐设施。米格想，这座城市的人这么节省土地的么，在废弃公墓旁修建小公园，按照中国古人的传统观点，这是要被鬼上身的。

草坪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即使是与公墓外围相连的角落也没有被忽略，似乎有人每天都维护着这个很别扭的小公园。米格沿着草坪的外围走了一圈，除了通向其他入口的山路，再也没有其他可以探索的东西。他的心中对山顶构造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废弃公墓和紧连着的小公园，两样设施占据了山顶的大部分面积。

并没有遇到企图从上往下偷袭的吸血鬼，甚至没有发现任何吸血鬼存在过的迹象。米格瞥了一眼机械表，时针已经转过了指针“2”，难道阿斯蒙蒂斯并不打算在山上进行他的狩猎吗……他想了想，这次行动没有监测卫星的辅助，所有的行动全部依靠没有证据的推测与分析，既然这样，那一切都具有不定性，谁也不确定阿斯蒙蒂斯下一个出现的位置是哪里，这座山只是其中的一个推测。如果推测失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果然……是这样吗。米格的心里有些失望，他对自己在紧张环境下的直觉有绝对的信心，在以前的任务中，每一次单独行动更像是追随内心的声音，这种强大的第六感帮助他和团队找到了一个个突破点，希尔教授愿意把他带在身边更是看重了他异于常人的第六感。而这次心中的那个声音比以前每一次要更加强烈，却毫无收获。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游到气味源头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这种情况往往是捕鲨人设下的陷阱。

米格估算了山腰到山顶的直线距离，腰间的尼龙绳应该即将达到极限长度。有尼龙绳的连接，至少可以与亚璃彼此确认双方的安全。他决定在离开这里与亚璃会和前把草坪重新勘察一遍，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这么做，或许这也是某个听不见感觉不到的声音默默地指示着他吧。

米格弯下腰在草坪上蜗行，他用手电筒探照着每一寸草皮。草的品种全部是本地的天然草，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每一株草的高度全部一致，踏在草面上的触感刚好合适，既不觉得踩到了泥土也没有杂草扫过小腿的感觉，维护草坪的一定是拥有顶级技术的园丁，高度与整齐被把握的恰到好处。

灯光落在了举重器上，他突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灰尘，灰尘紧密附着在杠铃扶手和座椅的表面。经过目测，灰尘的厚度与休闲亭座位大致相似。

米格瞬间听懂了心中一直指引着他的那个声音。

第六感并不是超能力，它与人体的五觉相似，是一种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感知能力。米格对它的理解是在极端的环境下仅仅以直觉判定潜在危险存的与表现形式，但是这种感官即使无法用生理学解释，它也不是凭空产生，产生它的那一个“因子”被封印在心底，他知道它的存在，甚至知道它引导着思想和行为的变化，却不知道它本来的面目。

握着手电筒的手开始颤抖，米格明白了这股一直没有退散的不安情绪的由来。就是这些细小的灰尘……附着在这些健身器材表面厚厚的一层积灰。

他把所有的健身器材检视了一遍，结果没有超出他的意料，暴露在空气下的部分全部附满了灰尘。每个部位的厚度有所不同，这些都是附着面形状不同造成的客观影响，即使是最薄的积灰，也是至少半年的时间才可以积累形成的。

恐惧在米格的心里蔓延。如果说位于山腰的休闲亭是因为位置隐蔽，所以一年没有人进去，虽然很牵强却也勉强可以解释。但是这里呢？这里是爬山的市民必定会经过的地方，而这座草坪就位于道路的旁边，没有树丛的遮掩，反而还有为了吸引市民而修建的健身器材。而这些健身器材上的灰尘又是怎么回事！是某个无聊的人把灰尘倒在了器材上么。

或者是……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不对！米格望了望头顶的夜空，没有遮雨的亭子，这些灰尘难道不会被频繁的暴雨冲刷掉么……

既然如此，脚下草皮被修剪的这么整齐又是为了什么……

所有不寻常的现象挤压在大脑里，米格尝试做深呼吸稳住焦急的情绪。他开始回顾今晚的所有经历，从山道入口迈出第一级台阶到发现器材上累积的灰尘，一切行动路线都遵循着他提前记下来的地图。他相信他的脑容量，尤其是这种几乎没有分叉的山路一定不会发生记忆错误。但是以目前他所见的做出判断，这里绝对不是宝西山的山顶！至少——不是洛彦凛口中的那个市民锻炼身体的后山。

米格屏住呼吸，战术短刀藏在身后，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俯冲式，一旦脑神经对身体下达进攻命令，他的刀刃可以割裂身前一百二十度扇形区域的敌人。

刀刃前并没有出现他幻想的敌人，他转动眼珠窥视着四周的环境，万物俱寂，与环型山路相齐的丛林末梢也停止了摆动。作用在这片区域的时空仿佛被冻结，像一座冰冷的牢笼，而他则是被囚禁在牢笼里负隅顽抗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