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夜天降（其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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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前广场上还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看起来像夫妻或者情侣，但是又保持着异性之间自动产生的距离。男人长着一张欧美人的脸，风衣的下摆随风舞动，翠绿色的瞳孔在夜色下仿佛闪着光，他拎着两个大小截然不同的行李箱，望着面前的女孩。女孩低下头摆弄手机，她的身上也披着一件和男人款式相同的风衣，只是尺码明显小的多。
“似乎……很远呢。”女孩收起手机，抬头面向身前的男人，语气略带无奈。
不远处的便利店老板在关门之前的一刻呆滞了几秒，他看到了女孩的相貌。精致的轮廓和完美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哪位眼熟的日韩影视明星。
“还要坐车啊，从伊比萨岛不休息地赶来这座城市，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男人把两个行李箱放在地上，伸了一个重重的懒腰，嘴里说着标准的汉语普通话。
“嘿，醒醒吧凯伊斯，boss把我们两个从假期中调回来可不是让你睡觉的。”女孩用胳膊肘捅了捅男人的肚脐。
“知道啦知道啦，夏小姐。”凯伊斯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心不在焉地回答，“希望这次事情快点儿搞定吧，我的世界杯决赛订单还没有取消呢。”
“嗯……说起来，我们先找一辆去阿尔贝托酒店的车吧。”女孩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我们再在这里磨蹭你就真的睡不了觉了。”
“好吧好吧，希望尼泽兰不要现在就开始行动，他也要心疼一下我们两个观测者啊。”男人打了一个哈欠，行李箱的滚轮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像白纸上的污秽。女孩也重重地揉着眼睛，虽然她前一刻还在激励着旁边这个男人要上进不要颓废，长达两天不停的旅途也让她的身体感到有些透支了。
男人和女孩没有走几步就停下了脚步。正前方的花坛上蹲座着一个穿着劣质西装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的嘴里叼着烟卷，正在向他们招手。
“请问二位是约恩•凯伊斯先生与夏琛小姐吗？”中年男人主动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弯下腰递上两张名片。
凯伊斯就着头顶的路灯灯光粗略地浏览名片，然后放在了风衣胸口的口袋中点点头，这是有礼貌的回应。这个男人属于一家代驾公司，这个代驾公司并不同于为人们所熟知的同行企业，它的服务对象只针对于社会地位较高或者拥有相当财富的社会精英，只要选择了他们的服务，从下订单到到达目的地可以让顾客全程体验最佳的享受，只是收费比一般的代驾公司要多几倍甚至一个零。
“您，知道我们的名字？”凯伊斯惊讶地问。他记得自己和“西门”小姐从未在哪家代驾平台的网站上泄露过个人信息。
“路德维希先生在两天前下的订单，两位将在今天凌晨乘坐末班动车到达这座城市，入住阿尔贝托酒店。”男人在解释完毕后，鞠躬弯下的腰才笔直立起。
凯伊斯与夏琛对视一眼后立即知道了原因，他们知道“路德维希”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其实这个名字只是“犹大”的无数个名字之一，没有人见过“犹大”的真人，甚至没有人不知道“犹大”的年龄和声音，即使是为其工作的他们。每一次通话时“犹大”都用机器处理了自己的声音，通话结束后相关记录又会自动删除，根本无法查出来电信息。但是“犹大”似乎又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因为他定期在每位员工的账户中支付的一笔巨额工资，凯伊斯可以环游世界，夏琛小姐可以拍下全球限量版的时装，雇佣最顶级的服装设计师和化妆师。而“犹大”仿佛控制着美联储和瑞士银行金库，从他手中流出的资金就像海水用之不竭。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随时可以为想要的东西开出能买下一个国家的价钱。
凯伊斯坐在奔驰g500的副驾上系好安全带。偌大的停车场空空如也，没有招到客人的司机也都离开了，去其他的地方寻觅下一个目标。“您已经等了很久了吗？”他给身旁的司机递了一根雪茄。
司机毫不婉拒地收下了雪茄，放在驾驶座上。“大约等待了两个小时吧，让客人浪费宝贵的时间等待是我们这个行业最大的忌讳。”司机说，“相应的我们也会在等待时间上收费，不过凯伊斯先生不用在意，路德维希先生已经将所有的费用支付完毕。”
汽车驶向高架桥的方向，在夜幕笼罩下的城市里疾驰。凯伊斯半躺在副座驾上享受着难得的一刻安逸，一切事情只要经过了“路德维希”这个名字的过滤，那么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犹大”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也是一位合格的领袖。在下属受命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之时，他会动用他的财力权限人脉打理好下属在那座城市的所有生活需要。即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候机厅或高铁站出来到离开，最舒适的一条龙服务已经早已恭候多时，只需要享受早就安排好的一切即可，在行动期间你甚至不用打开地图软件，因为当你需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时，一定会有一张地图出现在面前。
但是，任何事物都是等价的，“犹大”可以把任务的准备与善后工作做到最好，同时对“失败”也是零容忍态度。享受着“犹大”的优厚待遇，就应该百分之百完成“犹大”交给的任务，即使要以献出生命为代价，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凯伊斯从来不敢违背“犹大”的意愿，即使“犹大”打破常规把他从假期中派遣出来执行任务。他最不喜欢有人在他的休假日给他派活，但这种触碰到他忍耐底线的事情发生在“犹大”身上，他只能安然地接受。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与那个从未谋面却操控全局的人抗衡。
奔驰车驶上了高架桥，被LED灯和高楼大厦点缀的商业区越来越近，高耸的阿尔贝托酒店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大厦楼顶的广告牌上不停地切换颜色与图案，看着有些刺眼，凯伊斯感觉自己正在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夏琛把脸埋在双腿之间，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你，不舒服吗？”凯伊斯轻轻地问。
“我只是——”夏琛顿了顿，头缓缓地抬起，目光空洞，语气平静冷淡，“想到了我的家乡。”
“目前坐标市动物园，宝西山一号入口山道往上约三百个台阶。现在一切正常，无异常情况。”米格站在台阶的最顶端，眼神朝下俯视来时走过的路。
“红外追踪显示，你们现在位于山腰的位置，面朝城市的东面，与动物园的具体坐标相近。你们的路线是正确的，祝各位好运。”希尔教授的声音从米格手中的对讲机里传来，略有一丝“沙沙”的杂音，但是并不影响交流的顺利进行。
米格把对讲机重新别在了腰间，“这里就是动物园吗？”他环视着四周的环境，目光最后盯在了坐在阶梯旁石墩子上的洛彦凛身上。
动物园已经破败不堪了，处处看起来都像末日时的废土。圆形拱门上涂染的朱红色油漆已经剥落了一大半，露出的黑铁被时间侵蚀的锈迹斑斑，墙角处和门缝间长满了狗尾巴草。门口处坐着两尊已经变了颜色的石狮子，口中的“夜明珠”早已不知去向。但出乎意料的是，石狮子的身前竟然有一个路灯灯座，头顶上的路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微光，恰好点亮了台阶顶端到动物园的这一小片空地。
“是……是啊——”洛彦凛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不停地下咽着唾沫，心里却不知为何闪过一阵凉意。他也同样四处张望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却感觉这片景致充满陌生和……敌意。
是因为这座山里存在着一个正体不明的危险生物吗……他认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扭曲了这种感觉，就像在公园的鬼屋里，即使知道那些笼子里的鬼怪都是假的，心里也会充满恐惧。
洛彦凛敲了敲自己的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这可是曾经和老爸老妈来了无数次的地方啊，每次的节假日数着脚下的阶梯，一路蹦蹦跳跳到山腰，还没路过一个转角就挥着手大叫老爸你好慢啊，这个时候老爸总会装出虚脱的样子说老爸老啦走不懂啦，然后他自豪地叉着腰笑嘻嘻地说老爸你太弱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独自走过这一条短暂的山道，尽管自己的学校就在这座山的旁边。有人说过至亲离开的那一瞬间是不会感到悲伤的，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看到亲人在生前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服、走过的路，无言的悲伤就会如潮水一样涌来。五年来，他一直刻意逃避着这些会触动回忆的东西，就像家里装着老妈古典音乐唱片的抽屉，已经渐渐沾上了厚厚的灰尘。当这一层屏障被戳破时，他没有感到悲伤，只是一种陌生感，似乎那一些东西已经自动被他遗忘了。
可是他不想遗忘这一切，如果他也忘却了，还有谁会记得当年发生的那一些事情呢，那些简单而快乐的小事……
五年过去了，地球绕着太阳转了五圈，洛彦凛从初中生变成了高中生，他的内心却仍然没有成长，像一株永远脆弱的幼苗，被微风拂过就连根拔起。
“那我们快选择一个适合监视的地方吧。”亚璃叉着腰打量漆黑的四周。
“我还以为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呢。”洛彦凛小声说。
“哼，你想被吸血鬼当做活靶子吗？”亚璃表示不屑一顾。
“吸血鬼不是怕光吗……我们现在就在光下啊。”洛彦凛抬起头看向头顶的路灯，“我玩《Alan Wake》可是看到路灯就像看到亲爹一样，有了光怪物根本不可能靠近的。”
“去去去去去。”亚璃像在驱赶淘气的小孩，“你说的那些怪物都是什么货色，如果阿斯蒙蒂斯还怕这点光线，那他还是高阶吸血鬼吗？”
说的也是——洛彦凛无话可说了……蛰伏了四百年的德古拉伯爵就要毁灭不列颠群岛，那些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怪物是有多恐怖。而他们现在还要作死去寻找这个怪物，这个怪物或许就在某个阴暗的地方看着他们。
想想就不寒而栗，真正恐怖的东西不是所谓的杀人狂魔，而是那些你根本不知道其存在形式的东西——
“那个亭子怎么样，离动物园大约有三十米远，可以监视到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米格的手电筒光束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它位于灌木丛里，被树枝遮掩着，如果我们关闭手电筒，从山道上过来的人就不可能发现我们，而我们可以透过路灯观察那个人。”
“嗯，好啊，我都已经忘记这里还修了一个亭子。”洛彦凛点头。作为团队中打酱油的角色，这种事情当然只能抱老大的大腿了。
但是他并没有说客套话，他真的不记得这里有一座亭子。虽然这座山在山腰山顶上修了很多类似的亭子，他也记不真切在这里也有一座。亭子被散乱的树丛掩盖着，如果不是米格敏锐的观察力，常人还真看不到丛林深处隐藏着一座休闲亭。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花钱把亭子修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虽然说爬了几百级阶梯是需要休息，不过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也不会穿过树丛跑到亭子里去吧，直接坐到石墩子上不是很方便么。
洛彦凛跟着两个人的步伐向亭子走去。他心想这个任务也太体贴了吧，虽说要守株待兔等一个可怕的怪物，但身边有这两个大腿保护我，对讲机那边还有几条更粗的大腿，送人头也轮不到我。到了这里又发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监视地点，还有光源作为辅助，就像《古墓丽影》里劳拉走到哪里都有给她向前通行的路，桥塌了绝对有扶手，雪崩了肯定摔不死，敌人来了身旁必有一盒弹药，你告诉我这怎么输。
不过转念一想，劳拉这么牛逼也是游戏设计师赐给她的，如果真的把她放在现实世界的绝境里，早就像玩家那样死几百回了。真正的上帝是设计游戏的程序员，他们想让谁死敲一下代码谁就得死，开局一把枪一把铲子屠遍全岛身扛重火器的猛男，说到底这是游戏设计者一开始就想好的套路。
这就是RPG游戏的风格，当抵达某一个检查点时，系统就会让检查点周围出现补给，然后你捡了补给，又会刷出新的敌人或者又要前往下一个目标点。洛彦凛感觉他现在就在一个游戏里，任务目标一是抵达动物园已经完成，然后系统刷出了亭子，对他说下一个任务就是去亭子里监视，除了被系统牵着鼻子走，他也无处可寻。
如果这真的是一局游戏，那么结局是杀了Boss装了逼最后安全跑路的《古墓丽影》，还是最后牺牲一切杀了Boss最后主角被导弹击落后插死在电线杆上的《龙背上的骑兵》……
“洛彦凛！”他听见亚璃在呼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的心脏“咯噔”地振动了一下，一路小跑到了亚璃和米格的身后。
“你们城市设计这些设施的人是钱多了用不完，还是根本没长脑子啊——”亚璃焦躁地指着自己的脚下。
“亭子是独自修建在丛林里的，这里没有通往亭子的石板路，我们如果想到那里就必须踩泥土过去。”米格的语气比他身旁的女孩冷静一些，手上手电筒的聚光灯在地面搜寻着，没有一条可以通向亭子的路。休闲亭静静地被掩盖在交互错杂的枝条中，像遗世独立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