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恶魔之影（其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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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啊，大熊猫——”井上亚璃倚靠在洗手间的白瓷墙壁上，双手叉腰，一脸无语地看着洛彦凛。

“啊，早上好……”洛彦凛竭力支撑起随时可能往下坠的眼帘，语气像是在说梦话。他把挤好牙膏的毛刷架在一旁，脸埋在放满水的洗脸池里，让冰凉的水驱逐自己的睡意。

此刻在洗手间里的男孩和女孩，嗯——其形象的差距确实是地球和火星之间的差距。

男孩把头深深地埋在水池里，冷水扑打着他的脸。他的上身还穿着浅灰色的睡衣，睡衣可以用“皱皱巴巴”这个词来描述，每一处衣角都由于长时间的翻折变了形，通过它的外形不难推测出主人难看的睡相。头发乱的像久而未动的稻草堆，即使他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水沾湿头发，可是被压了一整夜的乱发就是屹立不倒。他对此也不太在意，尽管旁边就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亚璃早已梳妆打扮完毕，她今天竟然很罕见的没有化妆，头发草草的扎成了一个高马尾。洛彦凛感觉自从认识她以来，每一天带给他的都是不同的形象，有时候是文雅羞涩的女高中生，有时候又是魅惑纵生的名媛，就像传说故事里的忍者。今天的她变成了一个运动系少女，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衫，臂上缠着腕带，脚上穿着美津浓的索尼克限定版球鞋。洛彦凛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随身携带的这么多衣服和化妆品的，并且……带着来执行任务。

“我说你，昨天睡了一下午，半夜我也没有吵醒你，你怎么现在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亚璃大声地说，确保洛彦凛可以一字不漏的全部听到耳朵里而不至于再次睡着，她感觉自己对面前的男孩有点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啊？我在学校睡一下午加一整个晚自习，回家后还不是睡的像猪一样哩。”洛彦凛嘴里咕哝着，像极了上课回答问题的那种语气。

“那你就当猪去吧，哼！”亚璃觉得已经无法和他产生共同话题了。她不屑地转过身去到了客厅开了一罐可乐，她半躺在沙发上着看电视播报的早间新闻。“我最多再给你半个小时，如果还这么磨叽我就不等你啦。”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对着洗手间那个方向大喊。

“嗯……知道了……”还是那听了想打人的语气。

洛彦凛放尽了洗脸池里的水，把牙膏含在了口中。亚璃走出洗手间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确实困啊……他用还沾着水的手指强力地揉动双眼。

眼眶四周已经长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这几天的平均睡眠时间已经迫近大厂程序员了。尤其是昨晚，他的休息状态根本不像亚璃描绘的“猪”那样，反而像猫头鹰。当然，他也懒得反驳，在这种被强制从梦乡里拉出来的早晨，最不想做的就是“说话”这种只会消耗能量的事情了。

昨天中午回到家吃了一碗泡面后二话不说倒头就睡，一觉醒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他找到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亚璃，问“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啊，我家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烤肉店”。然后她说“嗯……我已经出去和米格吃过了，本来想让你一起去啊，但你的鼾声比外面的雨声还要大欸”。他拿了一罐可乐后，很扫兴地回到了房间里，也不想吃什么好东西了，继续打开了bilibili。大约到了十二点左右，肚子终于开始“咕咕”作响了，但是此时的城市早已陷入了安眠，出去觅食运气不好还会被吸血鬼干掉，想想就可怕。然后他保持着饥饿状态和清醒状态，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

现在……洛彦凛看了看时间，时针刚过七点，也就是说，他昨晚的睡眠只有三个小时……

想想昨夜是怎样熬到四点的，他也得不出一个答案。把“稍后再看”列表里的番剧追完后才一点钟，但是QQ好友里已经是一片黑，毕竟人家都是要早睡早起奋战高考的正常高中生，而我只是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意大利留学生”。他叹了一口气，关掉电脑，拉下壁灯，手机插上电源，把自己弃置在黑暗中。可是仍然毫无睡意，他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花纹，感觉自己真的被遗弃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被孤独包裹成一个小球。

他慢吞吞地翻起身，打开了纱窗，任由雨点飘落到脸上。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就是这么打发时间的。望着高架桥另一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商业区，仿佛与那边融为一体。但是这一段距离终究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在回归现实之时，剩下的只是更深的孤独，一无所有的孤独。

他想到了萧黯，那个给他发好人卡的女孩。他记得以前他总是喜欢给她发消息，还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每当巴塞罗那的比赛结束后，他会立即把内马尔的表现滔滔不绝地讲给她，一副活脱脱的专家口吻。如果有进球那就更棒啦，因为又可以制造更多的话题了，他会把进球的动态GIF图和截图发给她，然后用着他自己或许也不懂的专业术语战术跑位分析“巴拉巴拉”讲一大堆，留下了十几条“对方未阅读”信息。他就是这么的乐此不疲，即使他为了看这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西班牙球队而放弃了最爱的主队，即使他知道他暗恋的女孩或许只是在短暂的某一瞬间沉迷于内马尔英俊的外表罢了。当然，他得到的回复，永远只是十几条总计一百多字未读信息之后几句粉红色字体的“哦”“我知道了”“辛苦了”。

最后一次在学校现身的“退学告别仪式”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给她发过一句消息，甚至没有再刻意地看一场内马尔的比赛。她也没有主动搭理他，更没有询问比赛的赛况结果。她或许真的对足球并不感任何兴趣吧，就像他在公交车上看到了一个漂亮女孩，第一个瞬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秒钟后，她在沿途一站下车了然后再也消失不见，这种兴趣也会随之淡去。而他却拿她或许早已无感的事物制造搭讪的话题，她会感到快乐吗？每当上线时，看到十几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个不感兴趣的同班同学的不感兴趣的话题，她不感到厌恶都是值得庆幸的事吧。

洛彦凛想骂自己一句“傻逼”。他想如果他是萧黯，每天都有一个傻逼舔着脸在自己面前吹嘘不感兴趣的东西，或许“滚”这个字早就从口中出来了。

“快一点啊，再不出来我就不等你了哦。”亚璃的声音隔着伸缩门传到了洛彦凛的耳朵里。洛彦凛随意“嗯”着作为回答，这个女孩总是那么急性子，如果让她多等到一分钟会要了她的命的，不过这也是他觉得与她最接近的地方吧。他不止一次认真观察过这个日本女孩，说话大大咧咧的，不看安静是外表，她的举止简直像个男孩子，至少和传统日本女孩给人们“大和抚子”的印象大相径庭。如果只看她的外表，她真的挺漂亮的，暗恋了两年的萧黯在她的面前或许也只能低下头，任何证明女孩子美的因素在她的脸蛋与身材上都可以淋漓尽致的展现。她在着装打扮的能力上也像个忍者，可以变成低调安静的高中生，也可以变成闪耀全场的维秘超模，这么一想她不当coser真是很可惜。

可是洛彦凛此时对她却没有一点别的想法，或者说是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漂亮的女孩谁不喜欢，但是当仅有“喜欢”这种感情并没有什么用时，还不如把这种情绪隐藏到心底。就像你天天大喊“新垣结衣是我老婆”，然而……人家和你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人吧……

对于亚璃也是如此，除了“不喜欢等待”这个小小的共同特征之外，他再也想不出他有什么资格和底气能够平视这个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吧，可以像母语一样掌握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汉语，他这种月考英语过一百二就大喊“万岁”的咸鱼难道不该感到惭愧吗？她出身于日本传统大家族，家里还有个伊顿公学的老哥，请她吃饭的是山口组少爷和黑帮高级干事，她消费的地点是米其林三星餐厅起步，她的学历是京都大学——好像还是只为了家人面子混的文凭。虽然现在两个人的肉体距离不到五米，但那看不见的距离绝对堪比一些大喊“xxx是我老婆”的死宅和死宅心中的女神……这段不可逾越的长度吧。

妈的，怎么一大清早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丧气东西。牙龈被坚硬的牙刷磨破了，血丝顺着泡沫流到了水池里，洛彦凛却更加用力地摩擦牙齿，像是对自己“为什么这么傻逼”的一个发泄。但是拿自己发泄如果有用，他估计早就把胳膊切下来了吧，明知道有些东西是毫无意义的，却还是为了自己欺骗自己跑去做，这种行为不才是真正的傻逼吗？就像他这两年一直做的那样……这也不是个难懂的道理，但为什么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当这个“傻逼”！

“咳！咳！咳！”无端的思绪被呛在气管里的牙膏泡沫打断了，水杯摔在了盥洗台上，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嗯……果然，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对傻逼都是不友好的。

“啊，你没事吧。刷牙还会呛气管，你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吗？”亚璃站在他的面前，重重地拍着他的背，像宠爱着顽皮弟弟的姐姐，“下一次要不要张开嘴，让姐姐把牙膏挤到你的口中啊——”她戏谑地轻声一笑。

“啊，别吧，别别别——我的牙齿怕不是全部要掉光了。”他立即惊恐地回答，先不考虑这个腹黑的女孩会用什么神秘的手段对付他，他再也不想因为口误被当成变态了，即使追不到她，至少也要在这么优秀的女孩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嘛。

“哼！还嫌弃，米格都没有这个待遇哦。”亚璃高傲地甩了甩马尾辫。

啊，原来是这样啊。

洛彦凛的心情又坠落到了谷底，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看到了她一直和那个沉默寡言的东欧男人眉来眼去，那时他或许就猜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当她亲口说出他的名字时，还是有一些失落的，这种感觉宛如心里深知新垣结衣是不可能嫁给自己的，但在娱乐新闻上看到狗仔队又拍到了她和某某某帅气的男明星约会，心里还会暗自里很不爽。

洛彦凛的心里没有任何对米格不友好的想法，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本。先不说别人长的帅，世界顶级学府的助教，伊卡瑟德CEO希尔教授的直系助手，再加上他与亚璃几年的搭档关系，一只临时乱入进来的野怪有什么资格捣乱。如果把这拍成《超级马里奥》一样的电影，剧本的反派绝对是他啊，中途杀出来一个没什么本事却要抢夺女主的家伙，这不就是经典的反派套路吗？并且这种人当大反派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只是……被男主角一刀砍死来衬托多么多么帅的背景板。

可是，他有时却甘愿成为这个背景板，明知一些事是不可能的，但他总是喜欢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

洛彦凛心不在焉地把洗具摆放好，回到卧室套上不知穿了几个春秋的衬衫。“让你久等了，我们出门吧。”他有气无力地说着，瞥了瞥亚璃正沉于其中的电视节目，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款介绍非洲野生动物的科教节目，语速极快，也没有任何字幕。她却看的聚精会神，好像早就忘记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啊，这么慢啊。”她用遥控器关掉电视开关，站起身伸了一个重重的懒腰。虽然语气是在抱怨洛彦凛的拖延，看她微妙的神情变化，还是对被突然打断的电视节目有点不舍的。

“我已经最快了啊。”洛彦凛不停地打着哈欠，“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元气满满，好像打了鸡血一样。”

“呸，你还打了鸭血呢！”亚璃似乎没有理解这句网络用语，“十八岁的年轻人就应该充满活力啦，难道你想被安德鲁那种快三十岁的准大叔嘲笑吗？”

“喂，你也是快二十五岁的人啦，还嘲笑人家快三十岁的。”洛彦凛弯腰穿鞋，口中还是不改嘴欠的习惯。

“去你的，你才二十五岁，你全家都二十五岁。”亚璃略带嫌弃地回应，她把洛彦凛好不容易梳理整齐的头发又搓成了一堆鸡窝，“姐姐今年可刚满十九岁哦。”她垂下头微微一笑。

“哇——”洛彦凛的支撑腿差点瘫软在地上，“你不是今年大学毕业吗？十九岁的大学毕业生……”

“姐姐我十五岁读大学不行啊。”亚璃用平淡的语气回应，一面打开手提包里的口红盒对着楼道的落地镜补妆。

“十五岁……你是神童吗？”洛彦凛惊讶地问。

“嗯……也不是啦。”井上亚璃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有一天高中读不下去了，给哥哥说了一声。然后就直接去大学咯。”她没有一点炫耀的样子，好像这个行为是再正常不过的。

“还能这样吗——那我也早就不想读高中了，能不能去清华啊，复旦也行啊。”洛彦凛轻轻拉上门栓，扭头看着还在补妆的女孩。

亚璃收起了唇膏，对着镜子撩了撩刘海前端的一缕发丝。洛彦凛站在电梯口不停地按着“暂停”键，化上淡妆的她看起来更加成熟了，与一身运动系的着装有点不协调。原来她才十九岁啊……他还在无端地想着她的真实年龄，如果穿上普通的学生制服素颜出行，她被认作十五岁也是有可能的。不管这个女孩是谁，不管他在家里睡沙发还是被抢电脑，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住在自己家中，至少这都是他一个月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阿尔贝托酒店，梵蒂冈议事厅。

希尔•尼泽兰教授把U盘插在了自己的苹果电脑上，大量的视频文件以飞快的速度在两台设备之间传输。“这些就是前夜那一辆出租车的行动轨迹和天桥街附近的所有监控信息，我很厉害吧，嘻嘻——”伊耶把脸撑在桌上，平躺着看一旁的希尔教授。

“辛苦你了，伊耶。”希尔轻轻地抚摸着伊耶的头，“没有影响你的休息吧。”

“没事啦，教授嘱咐我的我当然要认真完成。”伊耶直起身子，乖巧地坐在希尔身旁，金色的长发仍然扎成了双马尾，身上还是昨天那一件格子裙英式校服，脚上穿着白色长筒袜和黑色小皮鞋。

“还是要注意身体哦，一定要保证作息时间。”希尔教授的视线一直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却全部投入在了旁边这个“孩子”身上，“有没有按照安德鲁的要求吃药，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有的。”伊耶用力摇摇头，“就是……有点儿头晕吧。”

“我也想让伊耶多休息一会儿，可是她知道了是教授您的要求，不顾我的反对也起来了。”会议桌另一侧的安德鲁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天才黑客是一个优秀团队的灵魂。”

“嘿嘿——”伊耶听到了夸赞的声音，乖巧了不到一分钟又按捺不住地踢着腿。

“彦凛和亚璃还没有到啊，现在都已经八点钟了。”希尔教授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U盘文件传输已经完成，他立即把这些视频与图片拖到隐藏文件夹中，然后删除传输记录。

“亚璃姐姐睡过头了吗？那我可要好好嘲笑她啦。”伊耶很活跃地插着嘴，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头痛的样子。

“嗯……她半个小时前给我的消息是还在等车，现在嗯……应该还在堵车吧。”米格说，“她让我们不用等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会传达给她的。”

“那就麻烦你了。”希尔教授向米格点头，他缓缓打开投影仪，“我们不能再拖沓时间了，必须在两天之内部署猎杀计划。阿斯蒙蒂斯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如果让他突破了这个界限，作战计划就失败了。”

“但，这一次的行动比我们以前的任务难度大很多。”米格用手在空气中比划，“这是我们首次在城市里执行大型猎杀任务，除去猎物的危险性，我们需要考虑的因素远超秘鲁热带雨林。”

“所以行动时间只能定在深夜，同时不能使用任何重型武器。如果影响到了附近市民或者当地政府，善后与洗脑的成本会使我们损失一大笔预算，同时还遭受着曝光的危……咳，危险。”安德鲁的舌头瞬间起了红泡，他忍着把滚烫的红茶咽下去。

“我们行动第一宗旨就是隐秘，如果无法保证这个前提无，一切努力只会等于零。”希尔教授接过两人的话题，“一定不能留下战斗痕迹，尽可能的用非暴力手段拿下猎物。”

安德鲁和米格相视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以天桥街为中心的城市交通平面图经过无数倍放大后，投射到了荧幕上。大道和小巷的大部分区域被涂上了红色，密密麻麻的数字被标记在了旁边，这些都是时间点，记录了前夜目标黄色雪铁龙在夜晚十一点至第二天凌晨三点的所有行动轨迹，标记在一旁的时间点是出租车的停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