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易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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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打在藏书阁的琉璃瓦上，易匕摩挲着《向尊而生》封面的烫金裂纹。三天前那场雷火焚毁了半座书楼，却让这本禁书残卷重见天日。泛黄纸页间滑落的青铜骨笛，正在他掌心渗出丝丝寒意。
“殿下，朱雀大街的流民开始冲击范府了。“暗卫跪在雨幕里，蓑衣滴落的血水在青砖上晕开海棠图案，“按您吩咐，我们从黑市找了六个怀孕的乞儿。“
易匕将骨笛贴近唇边，幽咽的笛声让雨滴悬停在半空。藏书阁梁柱浮现血色咒文，那些被范闲当众焚烧的谣言小报灰烬，此刻竟在空中重组出新的檄文——「异世妖人烹食胎儿修炼邪功」。
“告诉朵朵，该让血月出现了。“他吹落笛孔里的雨珠，看着纸灰凝聚成硕大的红月幻象笼罩京城，“去太医院取半斤紫河车，撒在范闲昨日施粥的棚架上。“
暗卫领命消失后，易匕翻开《向尊而生》第四章。夹页里的帛书记载着前朝秘闻：永昌三年，钦天监正用十万百姓的畏死之心炼成「众生枷」，生生困杀半步武圣的漠北王。雨声中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音，他袖中滑出天工坊新制的袖箭，转头看见二皇子正在用剑尖拨弄他的茶盏。
“听说你最近在找铸剑谷的哑匠？“二皇子将剑锋压在他颈侧，剑格处嵌着的龙眼明珠泛起妖异紫光，“我要二十架能发射毒火雷的床弩，明日送到玄机阁。“
骨笛在袖中震颤，易匕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硝石味。这位兄长自半年前在皇陵遇袭后，便痴迷于将武者制成火药傀儡。他垂眸掩住冷笑：“北境送来的三百死囚，今夜就能灌入爆炎散。“
雨势渐急时，藏书阁外传来哭嚎。八十岁的老太傅带着国子监生员跪在雨中，高举的万民书血字淋漓。易匕看着帛书里浮现的怨气，知道《向尊而生》的功法开始生效了。那些被煽动的愤怒与恐惧，正顺着文脉涌入他胸前的龟甲吊坠。
“殿下！范闲带着萧炎朝皇陵去了！“浑身是血的探子撞开朱门，“他们破了守陵军的北斗阵，萧炎的青色火焰把石碑都熔化了！“
易匕推开窗棂，看见皇陵方向升腾的紫黑色烟柱。怀中的山河鼎碎片突然发烫，他想起三天前用骨笛唤醒的那些东西——深埋在皇陵下的二十万征南军尸骸，此刻应该已经爬出棺椁了。
“让天工坊启动地脉震颤机关。“他将《向尊而生》按在正在腐化的左手上，皮肤下的黑气凝聚成甲骨文字，“通知朵朵点燃朱雀街的火药库，是时候让京城百姓见证神罚了。“
当第一声爆炸震动宫墙时，易匕站在藏书阁顶层俯瞰火海。他看见萧炎的异火在雨幕中铺展成莲花状，却被从地底伸出的骨手拽入深渊；范闲挥出的文气长刀斩断三具阴兵，更多裹着前朝铠甲的尸体却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以为自己在守护什么？“易匕对着虚空呢喃，左手彻底化作流淌着咒文的黑雾，“这满城跪拜的愚民？这个用谎言堆砌的王朝？还是...“
山河鼎碎片突然刺入胸口，剧痛中他看见震撼的画面：五百年前那位撰写《向尊而生》的前朝太傅，此刻正透过时光长河与他对视。对方身后悬浮着十二尊青铜巨鼎，鼎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个眉心插骨笛的白衣女子。
暴雨在此时停滞，易匕听见来自九幽深处的叹息。皇陵深处传来玉碎之声，历代帝王的龙气冲天而起，却在半空被二十万阴兵怨气撕成碎片。他知道自己即将步上前朝太傅的后尘，却忍不住纵声大笑。
当范闲的剑锋刺穿藏书阁木门时，易匕正用骨笛在帛书上写下最后一行谶言。他的左手完全消散，黑雾凝结成新的帛书章节，记载着如何用王朝覆灭时的绝望滋养永生。
“你输了。“范闲的剑尖滴着暗金色血液，那是从萧炎体内分出的异火精魄，“海棠朵朵在火场吐出了所有阴谋。“
易匕转头望向窗外，看见二皇子的玄甲军在火海中自相残杀。他露出讥讽的笑意：“我的好兄长果然在火药里掺了噬心蛊。“染血的《向尊而生》无风自动，最后一页浮现出范闲与萧炎的身影，图注写着：永历二十三年，双月临空，异星陨落。
山河鼎在此时彻底碎裂，时空裂隙吞没了整个藏书阁。当范闲的剑芒斩来时，易匕微笑着捏碎龟甲吊坠。无数怨灵尖啸着冲破封印，他在这混沌瞬间看清了历史真相——所谓皇权天道，不过是《向尊而生》作者笔下未完结的故事。
佛怒火莲绽放的刹那，藏书阁三层木窗同时炸裂。易匕看着那朵妖异的青紫色火莲，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他左手早已化作焦炭的食指轻敲砚台，八尊青铜人偶突然从梁柱中破出，胸甲上镌刻的「休、生、伤、杜」等字样泛起血光。
“开景门！“易匕咳着黑血嘶吼，手中《向尊而生》无风自燃。火莲释放的热浪突然倒卷，竟被人偶胸甲上的景门卦象尽数吞噬。萧炎瞳孔骤缩，他看见自己释放的异火正在青铜纹路里凝结成冰晶。
范闲的判官笔点在乾位人偶眉心，墨汁却在触及青铜的瞬间汽化。整座藏书阁的地砖开始翻转，露出下面以朱砂绘制的星宿图。易匕残破的衣袖在热浪中猎猎作响，他踩着天权星位向后疾退，身后书架层层爆开，数百本古籍化作利箭射向二人。
“小心！这些书页浸过黑水！“萧炎旋身撑开火墙，却见飞来的《孟子》残卷突然自燃，迸溅的墨汁腐蚀出满地孔洞。范闲的衣摆沾到墨点，顿时腾起腥臭青烟。
易匕趁机跃上房梁，焦黑的左手插入桐木。藏书阁穹顶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二十八星宿方位的灯笼同时坠落，在半空炸成裹着毒雾的磷火。萧炎的三千雷动身法在狭小空间受限，肩头被磷火擦过立刻泛起紫斑。
“惊门，开！“易匕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块，第二尊青铜人偶眼眶亮起幽蓝鬼火。范闲刚以文气凝成护盾，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人偶瞳孔中扭曲——那竟是三日前他在茶楼会友的画面！
萧炎的玄重尺劈在坎位人偶脖颈，金石相击声里突然响起女子惨叫。他骇然发现人偶脖颈断面渗出鲜血，天工坊竟将活人生魂铸进了机关核心。这迟疑的瞬息，惊门人偶的鬼火已化作锁链缠住他的脚踝。
“就是现在！“易匕撕开胸前衣襟，露出用鲛人血绘制的河图纹身。剩余六尊人偶同时炸裂，青铜碎片在阵中形成阴阳鱼图案。范闲的判官笔应声而断，他看见自己写过的所有文章字句正在空中燃烧。
墨香突然浓烈得令人窒息，藏书阁深处传来龙吟。易匕燃烧的《向尊而生》残页凝聚成墨色龙首，那是历代守阁大儒的怨气所化。龙须扫过之处，青莲地心火竟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灭。
“文脉修士最重因果。“易匕七窍流血却仍在狂笑，他的双腿开始从脚趾碳化，“今日就让你们尝尝百代儒生的怒火！“
墨龙完全现身的刹那，萧炎的三千莲心火彻底熄灭。范闲呕着血在火海中书写《过秦论》，金色文字刚刚成型就被龙息腐蚀。当龙爪按向萧炎天灵盖时，范闲突然将断笔刺入自己心口。
山河鼎碎片从范闲伤口飞出，沾着心头血的残片发出凤鸣。即将碳化的易匕突然僵住，他看见自己胸前的河图纹身正在片片剥落——那根本不是鲛人血，而是用他母亲心头血绘制的诅咒！
墨龙发出痛苦的嘶吼，竟调转龙首咬向易匕。阴阳鱼阵图寸寸碎裂，反噬的才气如万箭穿心。易匕在龙齿合拢前捏碎腰间玉佩，二十年前母亲投井前的画面突然清晰——原来《向尊而生》的修炼法门，正是用至亲之血为引。
“原来...我也是祭品...“易匕在龙腹中大笑，碳化的身躯开始虚化。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范闲破碎的山河鼎里浮现出自己幼年临帖的模样，而那字帖上的《兰亭集序》，分明是用《向尊而生》的残页装裱。
当墨龙与阵法同时湮灭时，暴雨穿透崩塌的穹顶。萧炎扶着昏迷的范闲，看见焦黑的地面上留着半幅未燃尽的帛书，上面是易匕狂草写就的绝笔：「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