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霞旧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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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声刚过第一响，苏沉烟就掐灭了安神香。
她将裴砚给的青蚨香丸捏碎在掌心，淡青色香粉簌簌落入紫铜香炉。本该清冽的香气却混进一丝铁锈味——是她在香粉里掺了自己指尖血。
“以血引香，方见真章...“她默念着祖训，看青烟凝成细线钻出窗缝。
雨后的月光像浸了水的绸缎，朦朦胧胧铺在庭院里。沉烟跟着烟线来到西厢回廊，忽见青烟分作三股：一股指向书房，一股飘向院墙外的老槐树，最后一股竟回转缠上她腕间伤痕。
“怎么会...“她触电般缩手。青蚨香寻亲觅故，从未有过返噬其主的先例。
书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沉烟贴上门缝，看见裴砚背对门口站在多宝阁前。月光将他影子拉得老长，阁上摆着的不是古籍珍玩，而是数十个白瓷香盒。最醒目的位置供着个鎏金香炉，炉中余烟与她腕上青烟如丝线般相连。
“果然在这里。“裴砚的声音比夜露还凉。他掀开香炉，取出片烧焦的绢布残片，上面隐约可见“枕霞“二字。
沉烟呼吸一滞。那是她去年在扬州香市卖出的香方，当时为凑母亲药钱，不得已将祖传秘方拆解零卖...
“出来吧。“裴砚突然转身，“苏姑娘的血香，隔着三进院子都闻得到。“
门扉无风自开。沉烟腕上青烟突然暴长，将她拽得踉跄进门。多宝阁上的白瓷香盒齐齐震动，盒盖“啪啪“弹开，露出里面各式香材——全是她这些年流落在外时卖出的私藏。
“公子这是何意？“她强自镇定，袖中手却捏紧了防身的迷香。
裴砚用银簪拨弄炉中灰烬：“三年前扬州瘦西湖畔，有个小姑娘卖枕霞香方。“他忽然举起那片焦绢，“她说这是祖传秘方，能治离魂之症。“
记忆如潮水涌来。沉烟想起那个戴帷帽的男子，他在香市角落拦住她，非要验证香方真伪。当时她急着换钱，便当众用香粉在绢帕上写下方子...
“那日买香的人...是公子？“
“是我父亲。“裴砚指尖抚过鎏金香炉，“他临终前攥着这片绢帕，说枕霞香里藏着...“话到此处突然顿住，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沉烟还未反应，已被裴砚揽住腰身旋至梁后。他衣袖拂过她鼻尖，清冽的龙脑香混着某种药草气息，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别出声。“温热吐息拂过耳垂，“军器监的夜枭比真枭鸟还警醒。“
五道黑影掠过庭院，为首的举起弩箭对准书房。沉烟突然认出那人腰间佩刀——正是三日前追杀她时，一刀斩断父亲右臂的凶徒。
恨意如毒藤缠上心头。她猛地挣开裴砚，扬手洒出一把猩红香粉。香粉遇风即燃，化作七只火雀扑向黑衣人。
“胡闹！“裴砚挥袖打落两支射向她的弩箭，却见那些火雀刚触及黑衣人衣角就倏然熄灭。对方狞笑着亮出腕上玄铁镯——竟全是辟香法器。
最壮实的黑衣人踹门而入：“裴大人好雅兴，深夜还在...“话未说完，裴砚的剑已抵在他喉间。
“本官奉旨查案，轮不到尔等置喙。“
“查案？“黑衣人瞥向沉烟，“怕是查到了苏家余孽床上...“寒光闪过，一截舌头落地。裴砚的剑尖滴血不沾，声音却比剑锋还冷：“再说一个字，断的就是脖子。“
沉烟惊愕地看着这个陌生裴砚。他周身杀气如实质，哪还有半分谪仙气质，倒像尊玉面修罗。
黑衣人含糊惨叫着被拖走，庭院重归寂静。裴砚还剑入鞘时，腕间露出道陈年疤痕，形状竟与《天香谱》封面的火纹一模一样。
“他们暂时不会来了。“他转身整理香盒，“苏姑娘且安心...“
“为什么帮我？“沉烟突然抓住他手腕，“裴氏世代为朝廷鹰犬，公子却屡次...“她指尖触到那道疤，突然如遭雷击——这不是伤痕，是香灸留下的印记！
裴砚抽回手的动作堪称仓皇。多宝阁最顶层的黑瓷香盒突然坠地，滚出颗暗红色香丸。沉烟抢先拾起，只一嗅就变了脸色：“离魂香？这是禁方！“
“物归原主而已。“裴砚冷笑，“去年腊月初八，苏姑娘在金陵黑市卖了三颗。“
沉烟踉跄后退。那日她为救染瘟疫的孩童，不得已用禁方换药材...可这事隐秘至极，连黑市掮客都不知她真名...
“你到底...“
“寅时三刻了。“裴砚突然推开雕花窗，“苏姑娘若还想见活着的秦嬷嬷，最好现在动身。“
晨雾中，青蚨香凝成的烟线正指向城外。沉烟浑身发冷——秦嬷嬷是母亲乳母，早该在苏家遇难时一同...除非...
“你早知我会用青蚨香？“她猛然醒悟，“那香丸里掺了引魂草！“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烟气反常的走向。
裴砚不答，只将鎏金香炉推到她面前。炉底静静躺着半片焦黄纸页，正是《天香谱》缺失的序章。上面朱砂小楷写着：“枕霞非香，乃钥也。“
远处传来鸡鸣。沉烟眼前发黑，终于明白父亲临终时未说完的话——苏家世代守护的不是香方，而是开启前朝秘藏的钥匙！
“带上这个。“裴砚塞给她个锦囊，“见到秦嬷嬷前别打开。“他转身时，一缕额发垂落，竟有几丝银白隐在黑发间，像夜雪落上鸦羽。
沉烟鬼使神差伸手，却在触及前被他攥住手腕。裴砚眼底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苏沉烟，记住——香道救得了人，救不了命。“
晨光穿透云层时，沉烟已跟着青烟踪迹来到城郊破庙。推开门刹那，锦囊突然发烫。她急忙倒出里面的东西——是颗碧色香丸，正疯狂渗出青烟。
“不好！“她转身要跑，却见庙门轰然闭合。腐朽的神龛后转出个佝偻老妪，手中匕首闪着青光。
“小姐终于来了。“秦嬷嬷的笑比刀还冷，“老奴等您的《天香谱》，等得好苦啊...“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