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国考古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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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阿里讲的故事,再回到中国考古队在卡尔纳克神庙里的工地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埃及从十月份就已经进入发掘季。去年这里还只有东西两个探方,现在整个玛阿特神庙都揭了土,变成了探方群。上次我离开的时候探方上都盖着白色返潮塑料布,白茫茫的一片沾了风沙,就像是昔日强盛埃及帝国的裹尸布。

中国驻埃及考古队采取的是轮换制,这是为了集众家之长。除了一直留守的领队和另外两个常驻的考古学家以外,每年来埃及的人都不一样。所以等我放下行李到了工地以后,就看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锯木头?

“你就是王煜吧,去年踩塌了地下神庙的那个?”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仰起头,被阳光晃得皱了皱眉,睫毛在阳光下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少见的凤眼。“我叫楼时麒,托你的福,是今年新来的,负责遗址测绘。”

这家伙一张嘴就知道不是个会说话的。但他声音温润,语气软糯,听起来又不像是故意气人,所以我本着友好的态度说:“我听领队说了你这号人。”

其实我是在微信群里看到他的。今年我们【中埃考古】群聊里有个人名字备注的是shiqi lou,在放完行李来的路上我还问:“这谁啊咋把自己家楼层写上了”,引来了哄笑后领队告诉我这是今年新来的队员。

楼时麒并不知道这些,他嘿嘿一笑,低头继续忙活。

“你这是在干嘛?”我也蹲了下来。

“前些日子咱们不是把那几只狗招安了么,可是晚上这里没人,房间都要锁起来,总不能让它们继续睡工地吧。尤其是那只狗妈妈马上就要生宝宝了,我就捡了点边角料,寻思着给她搭个窝。”楼时麒用手擦了擦汗,脸上蹭了点儿灰,看上去不怎么聪明。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狗子们,包括去年肇事把我从墙上怼下去的那只。听楼时麒说,这些被收编了的队犬真的挺管事儿的,我们的探方再没有在每天晚上被野狗挖开了,也没再遇到有狗在遗址上藏骨头导致意外考古发现的事件了。

其实给当地狗入编是考古队的传统。我们从上个世纪的考古记录里知道最开始法国人的考古队里也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叫亨利。算下来我们这队狗要是有传承的话至少应该是亨利九世了,不过我们都叫她的小名:毛毛。毛毛得名于玛阿特的羽毛,毕竟玛阿特神庙是她的地盘。

楼时麒又摆弄了一会儿,竟然真的就把狗窝的雏形弄出来了,他还贴心地把木头上的毛刺都磨平了。

正好到了上午加餐的时候,人慢慢都从坑里爬了上来,领队等人招呼我们去吃饭。等楼时麒站起来,我才发现这家伙个头还挺高,虽然看着瘦,但考古队最大号衣服穿在他身上肩膀那儿都嫌窄,所以他不得不敞开扣子,露出里面幼稚的动漫人物T恤。

“小楼同志,你的手怎么了?”也是今年新加入的王老师看着楼时麒的手,惊讶的说。

“没事没事,真的,不信你们看!”见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楼时麒抓紧咬了一口以后把卷饼放在盘子里,朝我们伸出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确实有些细小的划痕,应该是刚刚做狗窝的时候弄伤的。

“嘶,这么多口子,肯定很疼,你抓紧去消消毒。”

楼时麒点点头,边说着“一点也不痛”边去拿他的卷饼。我正好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胸前的二次元角色没忍住说了一句:“好痛。”

“咳咳咳咳....”王老师笑得把自己呛到了,同时涨红了脸的还有楼时麒。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个脸皮薄的,我忙连连道歉。好不容易给人哄好了,发现这个楼时麒挺大个子但是性子实在单纯,他不比我大多少,待人处事上还更加孩子气一些,透着一副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估计和他们单位都是长辈的氛围脱不开关系。

毕竟接下来还要继续工作,几人聊了两句就专心吃饭。我瞥见楼时麒在桌子底下把他的那份儿早餐分给了狗妈妈,没一会儿那个狗爸爸闻着味儿凑了过来,谄媚地也挤进桌子,蹲在我脚边儿上,我挪过身子假装没看见。从此以后那狗就不爱挨着我了,次次都跟着它媳妇儿凑到楼时麒跟前儿讨饭。

嚼着熟悉的大饼卷法拉法,干涩的口感让我很快找回了考古的状态。

埃及作为古代文明的顶峰之一,很多人都对这里有所想象,考古学家和探险者们更是趋之若鹜。目前约有250个国际考古队在埃及进行研究、发掘和保护文物等工作,在卢克索地区就有十来支。

跟我们一墙之隔的是法国考古队。现在法国队的地位比起七八十年前那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本来她们在隔壁塞赫麦特神庙的发掘已经接近尾声了,可今年愣是没拿到发掘许可。所以那帮法国考古学家只能来工地干瞪眼,不能动土。

当然埃及对于考古许可卡得这么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埃及曾经很是有过一段混乱时期。

20世纪四五十年代,法国东方考古研究院首次在卡尔纳克孟图神庙区开展系统的考古发掘工作。但此时正值二战及埃及独立战争时期,社会动荡不安,考古发掘与研究工作不得不在仓促中完成,许多遗址信息未能得到及时记录和保存。再加上数不清的文物走私,埃及再谨慎也不为过。

我们中国人和埃及的缘分要追溯到新中国第一位考古学家夏鼐老先生那儿。八十年前夏鼐老先生来过埃及,八十年后我们国家考古所的发掘队伍来到了这里。曾经也有不少中国考古工作者来埃及参与过发掘,但大多是跟着别国考古队来的。到了现在,我们有了第一支成建制的由中国考古学家组成的队伍。

现代埃及的考古尊重家族传承,卢克索地区归美尼斯塔威家族管。

美尼斯塔威这个名字是被誉为现代考古之父的英国考古学家弗林德斯·皮特里一百多年前来埃及考古时送给这个家族的。这个被英国人赐名的家族在接下来的一个多世纪里兢兢业业地负责着卢克索地区的考古工作。夏鼐先生来的时候是美尼斯塔威,七十多年后跟中国考古队合作的也是美尼斯塔威。现在这个美尼斯塔威先后与三十多个国家来埃及考古的考古队合作过,继承了其祖上一直经营着的埃及考古事业。

和埃及人打交道是有技巧的,尤其是铁打的美尼斯塔威流水的各国考古队。

初到埃及,中国队秉承着按规矩办事的原则,进度被一推再推。先是把工地周围有碍观瞻的树全都砍了,再是修建起办公地,后面还有无数诸如此类的活计。反正是怎么也轮不到发掘。

刚来的第一年考古队去听过意大利考古学家办的讲座。那个在帝王谷用二十八年发掘一个墓葬的人说,其中二十年都用来和现代埃及人打交道了,留给古埃及的只有个零头。

后来有个法国考古学家跟我们进行交流,还给传授了不少和埃及人相处的技巧。让我们深感这些欧洲人也是被阿拉伯的智慧好好地打磨了一下。那个法国人捶胸顿足,恨不得早出生一个多世纪,错过了当年在埃及横行的世道。

二战期间法国人撤出卢克索的时候想的是没几天就能再杀回来,谁曾想这一等就是大半个世纪。他们当时把持的玛阿特神庙也归了中国考古队进行发掘,而法国考古队甚至都没得到发掘许可。

这天在圣湖附近进行发掘的奥地利队要去找上个世纪法国人留下的考古资料,由于我们的工地曾经也是法国人进行发掘,于是一起去了,看看能不能翻到点儿啥。

不得不说埃及人对考古记录的保存真的是杂乱无章。其实不光是记录,就算是文物本身也没见多爱惜。曾经拉美西斯二世的两个立像还在门道两侧,去年我们溜达的时候能看到胳膊腿儿,找找估计还能在草丛里捡了拼起来,就像古埃及传说里的被赛特分尸的奥西里斯似的。等今年我再去转,已经找不见了。

我们和奥地利队费了半天劲终于在仓库里挖出来了上个世纪法国人的考古记录,翻开一看,记的全是:“今天吃了蒜蓉面包,烤得有些不够焦”“红海鱼各种做法”等等美食手记,根本没有想要的关于神庙发掘的记载,更别提地下的建筑了。

本还指望着在法国队的笔记里能看到点儿什么,现在只得到了人家见天儿山珍海味的嫉妒之心。

不过说起来我们考古队偶尔也有红海鱼吃,当然不可能像法国人一样奢侈。我们的红海鱼还是小美尼斯塔威送来的,他朋友遍布阿拉伯国家,更别提在埃及境内了。

为了节约时间和成本,考古队雇了一个厨师负责队员的午餐和晚餐。我们的大厨从去年开始就没换过,他知道我海鲜过敏,所以红海鱼端上桌的时候还特意给我炸了不少鸡肉解馋。除了我是最近刚归队以外,考古队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在埃及待了两个多月了。由于吃不上猪肉,大家肚子里都多少缺点儿油水。于是我吃着独食的时候,隐隐收获了一些觊觎的目光,我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楼时麒。

因为整个队里就属我俩年龄相近,没用几天我们就混熟了。这家伙虽说挂着实习生的名儿但是建模和大数据应用经验很丰富,算是他们考古所里的技术骨干。我私底下问过队里的老师,得知楼时麒他们所为了能加入这次的国际项目,算是削尖了脑袋才把他塞进来。领队一开始并不想收,要不是楼时麒本人确实有点儿东西,领队也不能完全对考古队的人员构成一锤定音,那楼时麒这趟还真来不了。

“本来今年队里名单上也没有你的,既然你来了,就多学着点。”队里的老师不忘点我一句。

想到等了许久才拿到的发掘许可,还有紧随其后李稚昀讲述的事儿,我舔了舔后槽牙,笑着应下了。

这趟没在法国人的记录里找到有用的资料,领队他们倒是不怎么失望,比起别人的资料,他们更愿意自己从头开始发掘。

考古考古,划线认土。

和盗墓贼不同,考古学家是想还原文明的真相,故而并不只注重于惊艳的文物。有的时候发掘到生活区域,虽说没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可以从不同层位的土里包含的物质,结合土的颜色和土质,判断出这一层曾经的经历。领队去年就是靠着这个能力看出那里是狗埋骨头的地方。

考古就像是拼图,只不过最后呈现的不是一幅画面,而是一个文明。但是和买来的拼图不一样,考古总是会有缺失的环节。每次路过多柱大厅的时候我都遗憾自己没有对于考古学家很实用的空间构造能力,没法儿从废墟里拼出王都,也不能从这些断壁残垣中想象出往日恢弘的神庙建筑。

对于历史碎片的缺失部分,就只能由已知,推未知。这也是后过程主义阐释考古学的一部分。对于古代文明的阐释基于文物和记录,并且尊重当地文明的模样,而不是以西方框架下定义的文明为标准。不过哪怕推论都是基于经验和现有证据的,关于未知的阐释毕竟也有风险。

发掘是个细致活,有的时候也是无聊活儿。这土得一层一层地揭,绝对不能紧着一地儿死命往下下。哪怕是发现了个文物,比如上次的奥西里斯像,我们也得等刮完神像所在的最下层土才可以把它拿起来。因为要是贸然为了追文物而一个劲儿地往下挖就会破坏地层关系,影响对不同地层位面功能的判断。所以前年我们挖到的那陶罐子,去年刚露出个肚子,今年来的时候进了展柜已经算是神速了。

清闲的时候我喜欢站在玛阿特神庙上俯瞰整个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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