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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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山那年，不过十五，却已有了世间万物不过心的漠然之态。师父说我的心性生来便适合修炼，慧眼将我从一群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中挑了出来，带上了山。

师父先前收了两位徒弟，一位不成器的长年游荡在外不着山，另一位不成器的招猫逗狗不学好，我排行第三，暂算做不成器的小师弟。

我对这一切毫无意见。只要能吃上一口饭，我怎样都无所谓。成器也好，不成器也罢，来日方长。

说来我也曾年少富贵，不认愁苦味；也曾跌落尘埃，饱尝世间苦。可我处于人间，总有种走花观花之感，好似世间一切悲欢均与我无关。我要做的，不过循规蹈矩，日复一日，过完这漫长的一生。

直到那位无门无派的老散修收了我做弟子，我才终于自这万丈人间中，嗅出了一点红尘的味道，

我上山的那一日，正是个鸟语花香的好时节。

我踏着绒绒青草，听着师父在我耳边絮叨：“阿明啊，我们山上人不多，算上你，统共也就三个人。原本山上有个大师兄，长年在外……唉，不提也罢，你也见不到他。至于你二师兄那个浑不吝的，记住，少和他打交道！他那性子......唉，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山道就在师父的哀声叹气中走到了头。

师父说的话，我并未放在心上，这尚算入眼的新居处，也并未在我心上留下什么新奇。天地一逆旅，我的肉体凡胎不过又至一安栖之所，的确无甚新奇之处。

我的向阳阁阁如其名，坐北朝南，采光极好，院中一棵青松经年挺拔，不问日月。

抬头看向那极高的长松，我心想，我向往已久的清静生活终于开始了。

可惜世事不遂人意者多矣。

唠唠叨叨的师父刚走，我正找抹布预备拭拭灰尘，叽叽喳喳的青年又夺门而入。

“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弟?”

很快，那闯入者便发出了疑问：“咦，不在吗?”

力求清静的我正躲在桌子下，诅咒那人快点离开。

一片红艳艳的衣角拂过我的脸颊。我不由屏住了呼吸。好在，那人嘀咕了句“算了”，转身便如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夺门而出。

嗒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终于长出一口气，从桌子下钻了出来。

因着这师兄，我上山第一日，就被迫做了次乌龟。

第二日，我却还是去拜会了这位师兄。原因无他，只是我想早些接触仙家术法，又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师父问。没办法，我少时家中兄弟姐妹就是这般告诉的我，父亲事忙，有事只能去找兄长。而今时过境迁，习惯我却再难改了。

我磕磕绊绊，终于在松林尽头找到了慕归室。

慕归室并没有我的向阳阁修葺精致，占地却极大，清风一过，松涛滚香，竟说不出的清雅。

在这样一间雅室前，我忍不住原谅了师兄昨日的无礼。

慕归室破破烂烂的院门大敞着，像是在欢迎不速之客。我本该敲一敲门的，可这院门实在热情难却，我一时竟鬼使神差地径直进了院门、推开房门。

绚目的晨光于那一刻涌入房内，一股脑洒在案前托腮倒茶的红衣青年身上。

只一眼，便激得我心颤动不已。手脚如同受锢，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这是何方妖孽啊！

青丝未曾束起，逶迤垂地；红的艳、黑的浓；青年容貌点缀其间，好似最浓艳的一笔。茶壶悠悠落回案上，师兄懒洋洋半抬起眼皮，循着晨光所向，看了过来。

便是那一眼，时间于刹那凝结当空。我只觉三魂七魄都要被这食人精气的妖孽吸走了。

直到那妖孽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明灿灿的笑：“嗯？怎么不说话？师父莫不是给我收了个哑巴小师弟上山？”

我才感觉魂魄一点一点回到了我的体内。

我终于恢复了正常，忙拾起散落一地的礼节，敛衽一礼：“师兄。”

“怎么这样客气啊，咱一门可不兴这规矩，快起来。”

未及那话音落下，我只觉整个人都被一股温柔的风包裹了起来；山风多凛冽，这风却吹面不寒，和煦而不容抗拒地将我的腰扶着直起。

我愣愣直起身，被这神奇的仙法惊呆了。

“来，坐。”师兄纡尊降贵般慢吞吞支起身，抬手示意向案前软席。我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依言坐下，心里不由惊叹于师兄的神通广大。

我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生起凡俗的敬仰之心。这份敬仰直到最后，依稀如初。

师兄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口中一边玩似的唤了声：“小师弟?”

“师兄。”我毕恭毕敬回道。

他眉梢眼角神采顿时飞扬起来，似是来了兴致，又唤了声：“小——师——弟?”

我：“......”

“见谅见谅，乍一在山上看见比我还小的活人，有点激动。”他将茶盏推给我，脸上笑容诚挚得近乎无赖，“今后，我们师兄弟间，还需相互照拂才是呢，是不是啊，小师弟？”

相互照拂。

师兄他……要同我相互照拂。